第52章 冬储的暖-《乡野奇途》

  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李二柱正蹲在菜窖口,把最后一筐白菜码整齐。雪粒子打在棉袄上,簌簌地响,像有人在耳边撒盐。春杏拎着件厚棉褂子走过来,往他身上披:“别冻着,菜窖里暖和,进去歇会儿。”

  菜窖里黑沉沉的,点上煤油灯,昏黄的光立刻裹住了四周的土豆、萝卜和腌菜坛子。春杏摸出个苹果递给他——是小禾托人从县城捎回来的,说是新品种,脆甜。“小禾信里说,年底考试完就回来,还说要带同学来家里住几天,看看咱的冬储菜窖。”

  李二柱咬了口苹果,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淌,心里也暖烘烘的:“让他带,咱窖里的菜够吃,再杀只老母鸡,炖一锅粉条,保准他们爱吃。”他扒开旁边的麦糠,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红薯,“今年这红薯长得好,糖分足,烤着吃比糖块还甜,小禾小时候最爱这个。”

  春杏笑了,用抹布擦着坛子口的白霜:“你还记得?他都多大了,早不馋这个了。”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挑了几个个头匀称的红薯,放在窖口的草堆上,“等会儿烤几个,给隔壁张奶奶送过去,她牙口不好,吃这个软和。”

  雪下得密了,菜窖口的棉帘被风吹得鼓起来。李二柱往灶房走,路过猪圈时,特意多撒了把糠。老母猪哼哼着拱着食,肚子圆滚滚的——还有一个月就要下崽了,这可是开春的指望。他摸了摸猪鼻子,笑道:“好好长,下崽了给你熬黄豆粥。”

  灶房里,春杏正往大铁锅里倒井水,准备烫粉条。柴火噼啪地响,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村头的磨房来信,说新磨的玉米面到了,明天去拉。”她一边搅动锅里的水,一边说,“小禾的同学要是来,得蒸两锅玉米发糕,再贴一锅玉米饼子,让他们尝尝咱这土味。”

  “再割块腊肉,”李二柱蹲灶灶门前添柴,“上次小禾寄回来的那块,舍不得吃,正好拿出来。”他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把地窖里的白菜心剁了,做酸菜,小禾的同学怕是没吃过咱这老坛酸菜,配着腊肉炒,香得很。”

  春杏从酸菜坛里捞了颗菜心,水滴滴的,酸气直冲鼻子。“你啊,就知道惯着他。”她把菜心放在案板上,刀子剁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昨天村支书来说,年后要修水渠,从水库引活水过来,咱这几亩地就能改成水浇地了,种水稻肯定比种麦子划算。”

  李二柱眼睛亮了:“真的?那可太好了!咱这土坷垃地,就缺水分,种水稻收成高,还能养点鱼在田埂边,一举两得。”他往灶里塞了根粗柴,火苗蹿得老高,“等小禾回来,跟他说说这事,他懂科学,让他参谋参谋种啥品种的稻子好。”

  锅里的水开了,春杏把粉条下进去,又扔进几块冻豆腐。“他哪懂这些,在学堂学的都是书本上的。”嘴上这么说,嘴角却扬着,“不过他要是能回来帮忙,再好不过。你看咱这菜窖,明年说不定能多存点稻糠,喂猪正好。”

  雪停的时候,红薯烤好了,焦糊糊的外皮裂开,冒出甜丝丝的热气。李二柱用粗布包着,往张奶奶家走。路上的雪被踩得咯吱响,远处的麦田盖着层白被,像睡着了似的。他想起春杏说的水渠,想起小禾要带同学回来,想起猪圈里即将出生的猪崽,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张奶奶家的烟囱正冒烟,推门进去,老太太正坐在炕头纳鞋底。“二柱来了?快坐,刚烧了炕,暖和。”

  “烤了红薯,给您送几个。”李二柱把红薯放在炕桌上,“今年的红薯甜,您尝尝。”

  张奶奶捏着红薯皮,剥开来,金黄的瓤冒着热气。“你家小禾快回来了吧?上次他寄来的降压药挺管用,让他别总花钱。”她絮絮地说,“村头要修水渠的事我听说了,你这脑子活,肯定能抓住机会,到时候日子更红火。”

  李二柱嘿嘿地笑,心里像揣着个暖炉。回家的路上,雪又开始下,他却不觉得冷。菜窖里的白菜安静地躺着,猪圈里的老母猪打着盹,灶房里飘出粉条炖肉的香——这冬储的暖,不仅在菜窖里,在灶台上,更在心里头,盼着开春,盼着丰收,盼着孩子回家。

  推开家门,春杏正把炖好的粉条端上桌,腊肉的香混着酸菜的酸,勾得人直咽口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给他盛了碗,“明天拉玉米面,让小禾他爹跟咱一起去,人多好干活。”

  李二柱坐下,夹了一大筷子粉条,热辣辣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窗外的雪还在下,但这屋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暖和。他知道,这冬天的暖,都是为了开春的希望攒着的,就像窖里的菜,土里的麦种,还有心里的盼头,憋着劲,等着发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