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喜欢的人是她-《最难发音的名字》

  回到车里,钟晴并没有立刻打火离开。她将座椅往后调了调,身体抵着靠背,闭上眼时,脑子里全是李意浓刚才的样子,晃来晃去。

  李意浓签字时微蹙的眉头,听到自己故意用褚攸宁挑衅时慌张的眼神,甚至连指尖划过文件时的弧度,都清晰得像被刻在了脑子里。

  拿出手机,钟晴点开与同事的对话框,上次聊天还停留在一周前,对方发来几张相亲对象的照片,问她[看着是不是挺靠谱],当时她只回了句[没感觉]。现在想来,何止是没感觉,而是从来没有过“有感觉”的时刻。

  追钟晴的人,不算少。大学时,有同系的学长,捧着鲜花在宿舍楼下等她。工作后,当过对手的男律师,开着豪车在律所楼下等她。还有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介绍过的,邻居的外甥,嫂子的表弟,姑妈同学的儿子,姨夫表哥的小舅子……可她总觉得像隔着层玻璃,看得见对方的好,却碰不到心里的那根弦。

  直到遇见李意浓……

  第一次在医务科甄主任办公室见面,李意浓穿着件沾着药渍的白大褂,眼神里全是戒备,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可谈起病历纠纷,李意浓又条理分明,连标点符号的错误都揪得清清楚楚,那份专业里藏着的执拗,让她莫名觉得新鲜。

  后来在频繁的接触中,她渐渐看清了这只小兽的精神世界。眼底有挣扎却不得不低头,坚硬的外壳那么易碎。哪怕是面对烦心的官司,说话都能时刻保持温柔。她有时见到的,是位刚毅果敢的急诊科医生。有时见到的,是位心思柔软的单纯姑娘。

  就连刚才核对材料,李意浓明明在担心鉴定结果和案子的走向,却还是一笔一划签得认真。那是种在泥泞里也能扎根生长的韧劲,是钟晴在圆滑的名利场里鲜少见到的鲜活。

  她甚至说不清具体是哪一刻对李意浓动了心。或许是李意浓在电话中为了政审细节反复确认时的认真,或许是饭局后车里那句带着哽咽的“谢谢”,又或许,动心时刻本就是来无影。

  睁开眼,钟晴看着挡风玻璃外正午的明媚骄阳,忽然苦笑起来。多可笑!活了31年,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取向,却栽在了一个名花有主的女人身上。

  钟晴眼中的褚攸宁,确实是个干净纯粹的姑娘,和李意浓站在一起,像幅看着很舒服的画。也仅限于看着舒服,就像她刚才对李意浓说的那样“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因为,舒服和般配都不代表一定会有结果。见过太多看似般配的感情,门当户对也好,郎才女貌也罢,分手的概率总比共赴围城的概率要高些。

  于钟晴来讲,不管是职业思维,还是天赋性格,亦或是洞察力,都不觉得自己应该默认“放弃”。

  她总觉得,李意浓和褚攸宁之间,少了点什么。不是缺少爱,是缺少势均力敌的支撑。

  李意浓习惯了在前面扛事,褚攸宁习惯了跟在身后依赖。就像一棵大树拼命给藤蔓遮风挡雨,可藤蔓永远长不成能和树并肩的样子。

  钟晴想象着,如果换成自己,一定会是李意浓最可靠的战友,能看懂李意浓每时每刻所面临的局面,能在李意浓彷徨时送上去可供哭泣的怀抱。不会像褚攸宁一样,只能当位坐在桌旁插不上嘴的花瓶女朋友。

  可现实是,李意浓眼里的光,是为褚攸宁亮的。

  发动车子,钟晴汇入车流。手机在中控台上的支架里震动了几下,她扫了一眼,是别人的讯息,不是李意浓的讯息,没回。

  打开车载音响,舒缓的钢琴曲漫出来,盖过了钟晴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怅然:<一审输了就上诉,二审要是再输了……我就重新编个案由,或者追加一两个共同被告,再立一遍案,总还能有再次一审的机会!两审终审制,是老实人的规则,不是我的规则!>

  暮春时节,部委家属大院里的悬铃木长势正旺,将通往叶家的那条青石板路笼罩在暗影之中。李意浓心里紧张得要命,手心攥得发潮。

  身后的大女主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带着点雀跃的兴奋:“别担心,我爸妈……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李意浓不知道这会儿该不该信任自己的小祖宗,她从攸宁零碎的描述里拼凑过这个家的轮廓。身居高位的褚嘉仁,去年找她谈过话,是个令她摸不透心思的角色。养尊处优的叶书颐,去年和她吵过几句嘴,是个令她想想都发怵的角色。

  大院里的假山流水收拾得一丝不苟,小径两旁的长椅都摆得很对称,地上的绿茵草坪比塑料的更完美一些。目之所及,像幅精心装裱却少了点烟火气的设计效果图。

  小祖宗掏钥匙开门时,李意浓闻到空气里飘着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隐约的松针味道,却没能驱散她心头的局促。

  客厅的落地纱帘拉得半开,光线映在红木家具上,不温不燥。

  叶书颐坐在沙发正位,手里端着个白瓷茶杯,目光落在李意浓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

  大女主想赶在妈妈开口前抢先打完手语:〖这是李意浓,我的……〗

  “李医生,对吧?见过两次……”叶书颐完全忽视了女儿的手语,声音平静得像在接待一个普通访客:“上次宁宁住院,多亏你抢救及时,还没好好谢过你。请坐吧。”

  褚嘉仁坐在最靠边的单人沙发上,正翻看着手里的报纸,闻言抬了抬眼,朝李医生点了点头,没说话。

  全身上下像装了矫正器似的,李意浓坐在本应很舒适的沙发上,却绷得笔直。

  她注意到玻璃柜里摆着好几套茶具,一套比一套养眼。茶几上的果盘里,香瓜被切成了均匀的小块,樱桃红得透亮,连青提子上的白霜都被擦得一干二净。这个家里的一切都透着精心打理的精致,让她想起自己和攸宁租住的小家,同为老房子,前者透着积淀,后者只有陈旧。

  放下茶杯,叶书颐将目光转向女儿:“和小陈订婚的事,你就打算这么混过去了?你把我们都拉黑了,像话吗?”

  李意浓怀疑自己听错了,怀疑这个小陈不是那个小陈。

  褚攸宁:〖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