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灰色宪章-《梦禁》

  清晨的城市没有声音,只有风在废弃的电线之间穿行。空气仍旧带着旧系统燃烧后的气味,混着铁锈与尘土的冷味。夏堇走在最前,脚步轻却有方向。她不再带武器,手里只是那支被磨钝的笔——那是阮初给她的,说世界恢复得越慢,笔就越有用。

  “再往南一百公里,就是原中央审计区。”阮初看着地图,指着灰色的一片空白。

  “那里还有人?”闻叙问。

  “信号密度显示出活动,但频率乱。”

  “也许他们在试图通信。”

  “也可能是在写法律。”夏堇接过话,“梦权之后,总有人想替神填补空位。”

  他们在一处被植物爬满的高架桥下休息。草从混凝土缝里长出来,细小而顽固。孩子在桥墩上画东西,他用石头在水泥上刻出几个字母:w、A、K、E。

  闻叙看着那几笔笑了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孩子摇头,“风告诉我的。”

  “那风真会挑字。”

  中午,风停。空气闷热,太阳刺眼。阮初打开便携终端,屏幕上跳出一行数据:“新频段上线,代号c-001。标注词:灰色宪章。”

  夏堇抬眼,“听着像旧政令。”

  “它来自谁?”

  “南方联线广播网。”阮初读出下一行,“‘所有清醒者需登记所在区域,以便建立和平分区。’”

  “他们开始分区了。”闻叙低声,“梦权的继承者出现了。”

  “继承权从来不死。”夏堇说,“只会换种面具。”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桥下点起火。阮初记录了一天的观察:“广播延迟八秒,说明信号并非直接发送,而是经过人工审校。”

  闻叙补充:“如果他们真的在建立‘灰色宪章’,那意味着清醒也要被立法。”

  “立法?”夏堇轻声笑了一下,“立法的意思就是:谁可以被允许继续做梦。”

  孩子抬头,“他们要让我们睡吗?”

  “不是让你睡,是让你按照他们的方式醒。”

  第二天,他们沿着广播频率的方向继续前进。路边出现新立的标识牌,上面印着整齐的灰字:“灰区边界,未注册者不得入内。”阮初伸手摸了摸那块牌,灰漆还没干。

  “他们动作很快。”闻叙说。

  “梦的机制一旦启动,人就学会模仿。”夏堇回答。

  不远处有岗哨。几个人穿着制服,像是新成立的治安队。他们手持通讯器,但语气谨慎。

  “停下,前方是灰区控制线,请出示识别牌。”

  夏堇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女士,您必须登记。”

  “如果我拒绝呢?”她的声音平淡。

  对方犹豫了一下,“那您将失去区域安全权。”

  “安全?”夏堇回头,“这字又回来了。”

  气氛一时间凝住。阮初悄悄掏出终端扫描,那些识别牌在低频波段发出微弱脉冲,和梦权信号极其相似。

  “他们用的不是通信系统,是梦权的残余硬件。”她低声。

  闻叙叹气:“他们根本没重建,他们在复写。”

  夏堇走上前,把手放在那块灰牌上,指尖一推,漆掉下一片。下面露出旧文字——

  「幸福许可中心」。

  她低声说:“真懒,连模板都没换。”

  岗哨的士兵举起通讯器,语气紧张:“女士,请您立刻——”

  话没说完,通讯器自己熄了。风从北方卷来,把地上的灰尘吹成一道旋。那风声像旧梦断裂的余响。

  夏堇转身,“我们走。”

  他们没有再被阻拦。风在身后乱撞,像在为刚才那段短暂的对抗做注脚。

  入夜,他们躲在一栋倒塌的加油站里。阮初对着终端发呆。

  “他们要建立‘灰色宪章’,就意味着要定义‘痛的合理范围’。”

  闻叙靠在墙上,语气冷静:“这就是文明的惯性——每次重建,都要先画出可以哭的界限。”

  夏堇沉默很久,才说:“那我们就让界限再模糊一点。”

  孩子睡着,火光映在他脸上。

  阮初抬头,看向远处那座灰色塔楼,天际正闪着微弱的信号光。

  “你打算怎么做?”闻叙问。

  “先看看他们的‘宪章’长什么样。”夏堇回答,“也许我们不是反对者,只是见证人。”

  闻叙笑了一下,“见证也是一种抵抗。”

  “是啊,”夏堇说,“因为写下的人,不一定能改写自己。”

  风从加油站的裂缝钻进来,吹灭了半截火。

  阮初合上笔记本,最后写了一句:

  「灰色宪章并非新梦,而是旧梦的延迟。」

  外头的天亮了。

  风带着尘沙,像在掩埋什么,也像在保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