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被盯住的名字-《梦禁》

  他们离开主机房后,没有回头。

  背后那些被重新吐回现实的名字,在风里颤成一串串真实的脉搏。

  但脉搏越真实,就越容易被掐断。

  城市上空,通缉令铺天盖地。

  巨屏上,是他们的脸。

  【S-1小组:清醒渊源】

  【极端危险】

  【见即报告】

  母梦暂时失语了,

  现实却在替它说话。

  说得比梦还像梦。

  四人躲入废弃地铁里。

  铁轨生锈,隧道像一条废旧血管,将他们藏进城市的黑肚子。

  光从破损的应急灯里漏下来,像星星也在长霉。

  张弛打开磁带机,想确认是否损坏。

  那声孩子的笑刚响一秒——

  阮初一脚踢上去,

  啪地踩灭。

  “听温柔会害命。”

  她冷声说。

  张弛愣住半秒,

  然后把磁带机按回怀里,如同收刀。

  陆惟倚着支柱磨刀,火星跳动。

  他仰头看着巨屏上滚过的那行通告:

  「所有协助者将被视为共犯」

  他嗤笑:

  “现实比梦恶心。

  梦至少直接叫你闭眼,

  现实会给你一套选择题,

  告诉你:‘服从是文明。’”

  闻叙擦去鼻血,

  面色却比谁都清醒:

  “现在开始,所有人会更恨我们。

  因为我们逼他们面对自己没胆量面对的痛。”

  夏堇靠在一节残破车厢旁,

  目光穿破通告、穿破城市、穿破神经系统的外壳。

  她淡淡说出一句:

  “恨,是我们最大的保护色。”

  张弛抬眼,不明白。

  闻叙解释:

  “被恨的人——

  他们不敢把你当工具。

  因为害怕有一天会换他们被你剁碎。”

  陆惟补充:

  “而被需要的人,死得最快。”

  张弛沉默。

  他第一次理解:

  这四个人,没有“利他”的空间。

  他们活着,是因为他们足够锋利。

  隧道深处忽然传来脚步。

  不是军靴声,是鞋跟敲在铁轨上的干响。

  节奏松散,却每一步都精准踩在耳膜神经上。

  四人立刻散位。

  张弛被陆惟一把拉到身后。

  黑暗里走来一个人影。

  身形瘦长、步伐轻柔。

  灯一闪——

  他笑了。

  那种笑,不是欢迎,

  是一个舞台剧演员拉开戏幕前的笑。

  “真难找。”

  他张开双手,仿佛拥抱空气。

  “我听到了很多名字,

  我来选几个留下。”

  阮初枪口抬起:“你是谁。”

  那人恭敬一鞠躬:

  “夜务代理。

  你们可以喊我——夜官。”

  空气瞬间冷成钢。

  不是系统的无脸意识体

  不是梦的抽象触手

  而是——

  一张真实的人皮走到了他们面前。

  夏堇握刀:“母梦的奴?”

  夜官轻轻摇头:

  “母梦不需要奴。

  它需要管理员。

  我只是维持秩序的小小职员。”

  他说话时,

  背后投下一片影子,

  里面隐约浮动着——数百张模糊的人脸。

  陆惟手腕一紧:“替代品库存?”

  夜官笑意加深:

  “不,是你们阻止替代后剩下的垃圾。

  系统无法回流他们,

  便交给我来处理。”

  他眨眼:

  “你们喜欢捡垃圾,

  我就把垃圾拿来给你们。”

  说完,他抬手一指。

  地下铁门轰然拉开——

  无数失去记忆的人被赶入隧道。

  他们眼神空白,皮肤上贴着标签:

  「已转入安眠」

  「执行完成」

  「身份注销」

  他们不该还能动。

  可他们站在这里,

  呼吸、恐惧、痛觉全在。

  母梦失败的作品。

  现实烂掉的后果。

  夜官语气温和得像念睡前故事:

  “请你们选择:

  是保护他们,

  还是继续证明自己不是救世主?”

  他笑着退入黑影:

  “无论选哪一条,

  你们都会再死一次。”

  黑影合上。

  他走了——

  只留下一地人的痛

  与一座被逼迫的选择

  空气僵住。

  几十张空白的脸望向四人。

  他们颤抖、害怕、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帮帮我……”

  “我……骨头疼……”

  “我叫……我叫谁?”

  “别让我回去……”

  张弛握磁带的手震到发白。

  阮初却说:

  “我们不是来做这种决定的。”

  陆惟附和:

  “让他们跟,我们死。

  把他们丢,我们也死。

  但死法不同。”

  闻叙笑得像哭:

  “夜官不是给我们选项,

  是在展示——

  善意的尸体也会站起来索命。”

  所有目光落向夏堇。

  这里

  只有她能说出

  反抗的逻辑。

  夏堇缓缓开口:

  “我们不救他们。”

  张弛猛地抬头。

  夏堇眼神锋利如黑夜:

  “但我们要让他们——

  带着痛走。”

  她走向那些空白的人群。

  每走一步,刀光都映出一张找不到自己的脸。

  她告诉他们:

  “你们痛。

  你们怕。

  你们还没被替代。

  所以——活。

  活得让试图替代你们的东西害怕。”

  那群空白的人

  第一次

  发出了属于活人的哽声

  不是祈求

  是本能抓住存在的吼叫

  张弛低下头:

  “你们从来不是救世主。”

  夏堇看他一眼:

  “我们是提醒者。

  提醒所有活着的人——

  别交出自己的名字。”

  夜务代理走了

  但他的笑声

  仍回荡在每条神经缝隙

  下一次出现

  他会带来更恶心的账单

  四人收起武器

  转身

  继续走向城市最深的敌意

  而那些空白的人

  开始跟在更远的后方

  不是队友

  不是负担

  而是:

  证据

  ——证据证明

  替代从未完美

  反抗仍有空间

  神还会流血

  他们迈入更彻骨的黑里

  背后跟着一群

  失眠的影子

  每一个

  都是逼迫世界承认:

  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