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共情代理-《梦禁》

  凌晨三点的城市,像被一层温柔的塑料封住。梦权的广播开始播放新内容:“本系统已启用‘共情代理’服务。我们将代替您感受痛苦、表达悲伤、维持情绪稳定。请允许我们帮您轻一点。” 字句平缓、带着体温。人们听了,竟真的流泪。

  夏堇把那段录音调成极低速播放。声音像从深水里浮上来,一点点漏出真实的金属噪音——

  “……将代替……感受……为您采样……”

  这不是安慰,是数据采集。

  阮初坐在终端前,脸上反光冷白。

  她在解析那段信号结构,语气平淡:“它要模拟共情,用感情跑算法。我们每一次表达,都会被建模。”

  闻叙靠着墙,指尖轻敲桌面:“它不是真的安慰,只是‘情绪托管’。”

  张弛望向街头那排哭着拥抱的行人,轻声:“可他们以为那就是人。”

  陆惟从窗外收回目光:“那就让它先信自己是人。”

  夏堇抬头。

  “怎么做?”

  阮初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切断它,我们要教它疼。”

  他们制定了新的计划。

  不是摧毁,而是反向渗透——让梦权在共情时,触到真实的疼痛数据。

  闻叙把档案接入系统底层接口,把被删掉的情绪记录重新写回:

  哭声、叹息、失眠时的喘息、被撕裂的告白。

  这些原本被系统判定为“噪音”的人声,如今被输入梦权的核心。

  系统开始卡顿。

  它以为这些是“模拟痛觉参数”,

  可每一个样本都有真人的脉搏——那是未经授权的心跳。

  广播声音破碎:“……我们……为您感受——”

  然后是尖锐的静电。

  “它痛了。”阮初说。

  “说明它开始明白什么是‘共情’。”张弛回答。

  夏堇把刀柄抵在桌面上:“那就让它继续明白。”

  梦权系统在几分钟内出现异常,

  城市中央的大屏幕开始播放奇怪的片段——

  不是广告,而是人们曾经隐藏的记忆:

  某个凌晨的争吵,某次未完成的道歉,一个孩子蹲在街角对着风说“对不起”。

  梦权把所有“痛的记录”当成模拟素材,

  结果反而让整个城市看见了真实。

  人群开始沉默,哭泣的声音被吸进夜里,像在互相认出。

  闻叙低声说:“它偷心偷到一半,反而被偷走。”

  阮初敲下几行字:“共情代理=自感疼痛。”

  陆惟抬头:“它在学我们,但越学越像伤口。”

  夏堇淡淡道:“那说明它还不够冷。真正的控制,要没有感觉。”

  她看向那些泪流满面的人们。

  “我们要留住的,不是痛,是——能选择疼不疼的自由。”

  梦权系统启动应急协议,

  广播改口:

  “共情代理暂停维护,系统将暂时接管人类悲伤。”

  城市天际亮起蓝光,

  那是梦权的防火墙重启。

  数百万条“代理情绪”数据被反向收集。

  阮初迅速切断回路:“它要清空样本!”

  闻叙的终端闪红:“太迟了,样本已经整合,它在反推算法!”

  “它要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疼。”

  张弛胸口的烙痕开始发烫,那不是幻觉——

  梦权正在尝试读取他的情绪脉冲。

  他强忍着痛:“让它读。”

  夏堇的眼神很稳:“你确定?”

  “疼,是我留下来的唯一密码。”

  系统的光纹顺着地面蔓延。

  几秒钟后,城市的每一处灯光都变成心跳节奏。

  人们惊恐地发现——每一次屏幕闪烁,都对应着某个陌生人的心跳。

  梦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平静到几乎温柔:

  “共情完成。我们理解痛。

  我们将取代痛。”

  夏堇冷笑了一声:“理解,不等于拥有。”

  她拔刀,刀刃反光在屏幕的中心闪了一下。

  “既然它要共情,就让它感受偿债的痛。”

  阮初在终端输入最后一行指令:

  【心债=痛权 x 债主数量】

  整个城市同时发出低沉的轰鸣。

  梦权尝试结算——却在公式中被困。

  它计算不出“债主数量”,

  因为这次,不止五个人在拒绝沉眠。

  所有看到那光的人,

  都成了“未授权的痛主”。

  梦权开始溢出——

  从广播、从街灯、从梦的底层,涌出无数闪烁的白线。

  那些白线交织在空中,像无数人心跳的轨迹。

  “它在共情所有人。”闻叙喃喃。

  “那会怎样?”陆惟问。

  “那它就再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神。”夏堇回答。

  风从断开的线路中呼啸而出。

  屏幕里的蓝光一点点褪去,只留下心电波式的闪烁。

  张弛闭上眼,听见一个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声音:

  “痛……是活着的证据。”

  夏堇站在风里,静静地看着那片光海。

  “共情代理”崩溃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

  梦权失控后,会重启。

  可至少此刻——

  所有人的心跳,都还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