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碗排骨汤，最终还是没喝上。
皇帝的赏赐，流水似的送进了承恩殿。
珍稀药材堆了半张桌子，绫罗绸缎把我的小库房塞得满满当当。
我看着那些人参鹿茸，只有一个念头。
这些东西，炖鸡汤会不会串味？
“娘娘，慎刑司那边来人了。”锦书小声在我耳边说。
我一听这三个字，头皮就发紧。
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太监，走了进来。
他身后没有跟着旁人，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给惠嫔娘娘请安。”他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
“公公免礼。”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
不是我拿乔，是我腿软，站不起来。
“皇后娘娘命老奴来知会娘娘一声。”
“那个往荣贵人胭脂里下毒的小太监，昨夜在牢里，畏罪自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死了？
这么快？
“不过在他死前，已经招了。”老太监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说，是受了柳嫔的指使。”
又是柳嫔。
她还真是个万能的背锅侠。
可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已经下旨，将柳嫔……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老太监说完，就躬身告退，仿佛只是来通知我明天天气不好。
我看着他的背影，手心一片冰凉。
这处理，太快了。
快得像是在掩盖什么。
“母妃。”
裴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他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幽深。
“这火，没烧干净。”
我烦躁地站起来。
“烧不烧得干净，关我们什么事？人抓到了，事情了了，正好清净。”
我只想赶紧回到我的厨房。
裴昭却摇了摇头。
“那个小太监，是东宫洒扫庭院的杂役。”
我猛地回头，看向他。
“他有个对食的宫女，在太子妃的宫里当差。”
“这些事，慎刑司的人，会查不到吗？”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们不是查不到。
是不敢再查下去了。
或者说，是有人不让他们再查了。
皇后。
这把火，烧到了她儿子身上，她亲手把火给掐了。
代价，就是柳嫔。
一个失了宠，没了家族撑腰的废棋，用来平息皇帝的怒火，和堵我的嘴，再合适不过。
我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宫里的人，命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
第二天一早，荣贵人来了。
她病好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只是依旧瘦得厉害。
一进殿，她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嫔妾，谢惠嫔娘娘救命之恩！”
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宫女，也跟着砰砰磕头。
“快起来。”我头都大了。
我最烦应付这个。
锦书扶了她一把，她却不肯起。
“娘娘的大恩大德，嫔妾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嫔妾这条命，就是娘娘的！但凭娘娘驱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忠心耿耿”的脸，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需要你的命啊！
我只想安安静静做个饭。
“行了行了，你病刚好，别跪着了。”
我挥挥手，对锦书说：“去，把我昨天新做的桂花糯米藕，给荣贵人装一盒带走。”
用吃的打发人，是我唯一的技能。
荣贵人眼圈一红，更是激动。
“娘娘……您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还肯赏我吃食……您……”
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快走吧，我的排骨汤还等着我呢。
荣贵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刚松口气，殿外又传来了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我脑子嗡的一声。
完了。
大的来了。
我跟裴昭急急忙忙迎出去。
皇后的凤驾，已经停在了承恩殿外。
她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一身明黄色的宫装，雍容华贵，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她目光扫过我，又落在裴昭身上，最后，停留在了承恩殿那块半新不旧的牌匾上。
“惠嫔妹妹，真是好福气。”
她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
“本宫听说你救了荣贵人，陛下都夸你仁心蕙质，本宫也为你高兴。”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只是……”
她话锋一转。
“你如今位份不同了，身边伺候的人，还是这么几个，未免太寒酸了些。传出去，倒像是本宫这个皇后，苛待了妹妹。”
我心里警铃大作。
来了。
“本宫特地给你挑了个得力的教养嬷嬷，张嬷嬷，以后就让她留在承恩殿，帮你打理宫务，也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她说着，身后一个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老嬷嬷，上前一步。
这是要往我这里安插眼线了。
还是个级别最高的眼线。
我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谢……谢皇后娘娘厚爱。”
我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拒绝。
“只是……臣妾这里地方小，人也少，平日里没什么事，用不上这么体面的嬷嬷。怕……怕委屈了张嬷嬷。”
“不委屈。”
皇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能为惠嫔妹妹分忧，是她的福气。”
我急得手心冒汗。
我该怎么拒绝？
我说我厨房小，多个人没地方吃饭？
就在我脑子快要打结的时候，裴昭忽然上前一步。
他对着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多谢皇祖母疼爱母妃。”
他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只是，母妃她性子清净，不喜人多。平日里，也只爱在小厨房里待着，宫务之事，一概不通。”
“儿臣想着，与其让张嬷嬷在此受累，不如……就由儿臣来替母妃打理殿中琐事。”
“儿臣虽年幼，但识得几个字，算得几笔账，寻常事务，尚能应付。如此，既不劳烦嬷嬷，也能让母妃安心钻研她的……厨艺。”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皇后，又点明我就是个只爱做饭的废物，用不着什么嬷嬷来管。
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推了出来。
他是皇子，未来的太子。
他要管自己养母宫里的事，谁能说个不字？
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个张嬷嬷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她们大概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三皇子，竟会如此直接地顶回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皇后才重新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意，再也到不了眼底。
“也好。”
“昭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替你母妃分忧了。本宫，很是欣慰。”
她深深地看了裴昭一眼，又转向我。
“既然如此，那张嬷嬷，本宫就先带回去了。”
“惠嫔妹妹，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她说完，转身就走，凤驾很快就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我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裴昭及时扶住了我。
“母妃，您吓到了？”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这养的哪里是儿子。
我这是养了个挡箭牌啊。
“我那锅排骨汤……”
我喃喃自语。
“今天，是彻底喝不上了。”
皇帝的赏赐，流水似的送进了承恩殿。
珍稀药材堆了半张桌子，绫罗绸缎把我的小库房塞得满满当当。
我看着那些人参鹿茸，只有一个念头。
这些东西，炖鸡汤会不会串味？
“娘娘，慎刑司那边来人了。”锦书小声在我耳边说。
我一听这三个字，头皮就发紧。
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太监，走了进来。
他身后没有跟着旁人，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给惠嫔娘娘请安。”他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
“公公免礼。”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
不是我拿乔，是我腿软，站不起来。
“皇后娘娘命老奴来知会娘娘一声。”
“那个往荣贵人胭脂里下毒的小太监，昨夜在牢里，畏罪自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死了？
这么快？
“不过在他死前，已经招了。”老太监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说，是受了柳嫔的指使。”
又是柳嫔。
她还真是个万能的背锅侠。
可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已经下旨，将柳嫔……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老太监说完，就躬身告退，仿佛只是来通知我明天天气不好。
我看着他的背影，手心一片冰凉。
这处理，太快了。
快得像是在掩盖什么。
“母妃。”
裴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他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幽深。
“这火，没烧干净。”
我烦躁地站起来。
“烧不烧得干净，关我们什么事？人抓到了，事情了了，正好清净。”
我只想赶紧回到我的厨房。
裴昭却摇了摇头。
“那个小太监，是东宫洒扫庭院的杂役。”
我猛地回头，看向他。
“他有个对食的宫女，在太子妃的宫里当差。”
“这些事，慎刑司的人，会查不到吗？”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们不是查不到。
是不敢再查下去了。
或者说，是有人不让他们再查了。
皇后。
这把火，烧到了她儿子身上，她亲手把火给掐了。
代价，就是柳嫔。
一个失了宠，没了家族撑腰的废棋，用来平息皇帝的怒火，和堵我的嘴，再合适不过。
我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宫里的人，命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
第二天一早，荣贵人来了。
她病好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只是依旧瘦得厉害。
一进殿，她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嫔妾，谢惠嫔娘娘救命之恩！”
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宫女，也跟着砰砰磕头。
“快起来。”我头都大了。
我最烦应付这个。
锦书扶了她一把，她却不肯起。
“娘娘的大恩大德，嫔妾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嫔妾这条命，就是娘娘的！但凭娘娘驱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忠心耿耿”的脸，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需要你的命啊！
我只想安安静静做个饭。
“行了行了，你病刚好，别跪着了。”
我挥挥手，对锦书说：“去，把我昨天新做的桂花糯米藕，给荣贵人装一盒带走。”
用吃的打发人，是我唯一的技能。
荣贵人眼圈一红，更是激动。
“娘娘……您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还肯赏我吃食……您……”
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快走吧，我的排骨汤还等着我呢。
荣贵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刚松口气，殿外又传来了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我脑子嗡的一声。
完了。
大的来了。
我跟裴昭急急忙忙迎出去。
皇后的凤驾，已经停在了承恩殿外。
她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一身明黄色的宫装，雍容华贵，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她目光扫过我，又落在裴昭身上，最后，停留在了承恩殿那块半新不旧的牌匾上。
“惠嫔妹妹，真是好福气。”
她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
“本宫听说你救了荣贵人，陛下都夸你仁心蕙质，本宫也为你高兴。”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只是……”
她话锋一转。
“你如今位份不同了，身边伺候的人，还是这么几个，未免太寒酸了些。传出去，倒像是本宫这个皇后，苛待了妹妹。”
我心里警铃大作。
来了。
“本宫特地给你挑了个得力的教养嬷嬷，张嬷嬷，以后就让她留在承恩殿，帮你打理宫务，也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她说着，身后一个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老嬷嬷，上前一步。
这是要往我这里安插眼线了。
还是个级别最高的眼线。
我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谢……谢皇后娘娘厚爱。”
我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拒绝。
“只是……臣妾这里地方小，人也少，平日里没什么事，用不上这么体面的嬷嬷。怕……怕委屈了张嬷嬷。”
“不委屈。”
皇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能为惠嫔妹妹分忧，是她的福气。”
我急得手心冒汗。
我该怎么拒绝？
我说我厨房小，多个人没地方吃饭？
就在我脑子快要打结的时候，裴昭忽然上前一步。
他对着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多谢皇祖母疼爱母妃。”
他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只是，母妃她性子清净，不喜人多。平日里，也只爱在小厨房里待着，宫务之事，一概不通。”
“儿臣想着，与其让张嬷嬷在此受累，不如……就由儿臣来替母妃打理殿中琐事。”
“儿臣虽年幼，但识得几个字，算得几笔账，寻常事务，尚能应付。如此，既不劳烦嬷嬷，也能让母妃安心钻研她的……厨艺。”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皇后，又点明我就是个只爱做饭的废物，用不着什么嬷嬷来管。
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推了出来。
他是皇子，未来的太子。
他要管自己养母宫里的事，谁能说个不字？
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个张嬷嬷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她们大概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三皇子，竟会如此直接地顶回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皇后才重新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意，再也到不了眼底。
“也好。”
“昭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替你母妃分忧了。本宫，很是欣慰。”
她深深地看了裴昭一眼，又转向我。
“既然如此，那张嬷嬷，本宫就先带回去了。”
“惠嫔妹妹，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她说完，转身就走，凤驾很快就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我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裴昭及时扶住了我。
“母妃，您吓到了？”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这养的哪里是儿子。
我这是养了个挡箭牌啊。
“我那锅排骨汤……”
我喃喃自语。
“今天，是彻底喝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