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萝卜干与催命符-《我靠做饭在后宫躺赢了》

  天,亮了。

  又是一夜没睡。

  我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顶上绣的,毫无生气的缠枝莲花。

  胃里,还是那股甜腻腻的味道。

  桂花糕。

  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闻到这三个字。

  “娘娘,您醒了?”

  小翠的声音,隔着帘子,小心翼翼地传进来。

  我“嗯”了一声。

  声音哑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宫人们鱼贯而入。

  她们的脚步,很轻。

  脸上,没有表情。

  整个承恩殿,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对。

  不是安静。

  是死寂。

  我坐起来,小翠给我端来漱口的水。

  我看到水盆里,我自己的脸。

  苍白,憔悴,眼下一片青黑。

  像个吊死鬼。

  我没胃口。

  一口东西都吃不下。

  桌上摆着清淡的小米粥,还有几碟爽口的小菜。

  我看着它们,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都撤了吧。”

  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小翠她们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把东西都撤了下去。

  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她们,也在害怕。

  这宫里,现在没有人不害怕。

  我坐在窗边,看着院子。

  雨停了,但天还是阴的。

  院子里的那几棵海棠树,叶子都耷拉着,没一点精神。

  就跟我一样。

  我听到,殿外,有小太监压着嗓子,在跟人说话。

  “听说了吗?南城那边,昨晚……锦-衣-卫又锁了十几家……”

  “哎哟,别说了,慎言……”

  “王侍郎的马,据说跑死了两匹在路上……”

  “江南……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我的手,抖了起来。

  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是匆匆跑远的,脚步声。

  他们,在怕我听见。

  不。

  他们是在怕我。

  我站起身,感觉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必须,找点事情做。

  什么都行。

  只要能让我的手,动起来。

  只要能让我的脑子,停下来。

  我走进了院子。

  角落里,有我之前,让宫人开辟出来的一小块菜地。

  里面种着几排,长得歪歪扭扭的萝卜和青菜。

  我蹲下身,开始拔萝卜。

  一根,又一根。

  泥土的腥气,钻进我的鼻子。

  这股味道,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把萝卜,一筐一筐地,搬到井边。

  清洗,削皮,切成条。

  我的手,机械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很麻木。

  小翠她们,就远远地站着。

  看着我。

  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

  她们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畏惧。

  我把切好的萝卜条,一条一条,整整齐齐地,码在竹篾编的晾晒席上。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阳光,照在那些,白生生的萝卜条上。

  有点刺眼。

  “母妃。”

  裴昭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没回头。

  “今天,太阳不错。”他说。

  他走到我身边,也蹲了下来,拿起一根萝卜条,学着我的样子,摆在席子上。

  “晒干了,冬天,炖肉吃,正好。”

  我没说话。

  我的手,还在动。

  “外面那些事,您别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很轻,但很稳。

  “有些脓疮,早晚都要挤掉的。不挤,只会烂掉更多的肉。”

  “您,只是递了一根针过去而已。”

  “下决心挤掉它的,是父皇。”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看着他。

  他才这么点大。

  说出来的话,却比这秋天的风,还要凉。

  “会死很多人。”我说。

  “会活更多人。”他回答。

  他看着我的眼睛。

  “那些被蛀空的堤坝,如果没被发现。下一个雨季,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百姓。”

  “母妃,您救了他们。”

  我救了他们?

  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只是,想吃一块桂花糕。

  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糯米。

  我什么都没做。

  裴昭,不再说话了。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一起,摆弄那些萝卜条。

  我们两个人,把所有的萝卜,都摆好了。

  整整齐齐的,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德妃娘娘到。”

  苏婉仪来了。

  她好像瘦了些,但精神,还不错。

  她看到院子里这阵仗,愣了一下。

  然后,她走过来,对我行了个礼。

  “妹妹,这是……”

  “闲着也是闲着。”我淡淡地说。

  苏婉仪的目光,落在那一排排的萝卜干上。

  她的眼神,变了。

  那种,我熟悉的,混杂着敬佩和领悟的眼神。

  “还是妹妹,想得周到。”

  她轻声感叹。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我等,自愧不如。”

  我不想跟她解释。

  我累了。

  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只要,别再来烦我就行。

  苏.婉仪,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屏退了左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绣着兰花的香囊。

  递给我。

  “这是,皇后娘娘宫里,一个相熟的嬷嬷,悄悄递出来的。”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是,皇后娘娘最近,日日都在佛堂,为江南的官员,祈福。”

  “祈祷他们,能‘逢凶化吉’。”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为江南的官员,祈福?

  这个时候,谁是“凶”?

  是我,是裴容。

  皇后这是,在无声地,表明她的立场。

  她在告诉所有人,她,站在那些“蚂蚁”那边。

  她在,挑战裴容的权威。

  也在,对我宣战。

  苏婉仪走了。

  我捏着那个小小的香囊,只觉得,烫手。

  风雨,真的要来了。

  而我,就站在,风眼的正中央。

  我抬头,看着那些,在阳光下,慢慢失水,变得干瘪的萝卜条。

  我突然觉得,那不是萝卜。

  那是我自己。

  被架在这宫墙之上,放在这烈日之下。

  一点一点,被烤干。

  傍晚的时候,李德安又来了。

  他这次,是满脸堆笑地来的。

  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

  “娘娘,陛下赏的!”

  他高声唱喏,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红布掀开。

  是一把,小巧玲珑的,锄头。

  锄柄,是上好的紫檀木。

  锄头,是银的。

  在夕阳下,闪着,华丽又冰冷的光。

  “陛下说,”李德安的声音,充满了谄媚,“娘娘深知‘农为国本’,躬亲劳作,为后宫表率。特赐下此物,以示嘉奖。”

  “陛下还说,这朝堂,就该像娘娘的菜地。要时常松土,锄草,把那些害虫,都给翻出来,晒死在太阳底下!”

  我看着那把,比玩具还精致的银锄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他又懂了。

  他又,什么都懂了。

  而我,又一次,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

  我这一天,拔萝卜,晒干菜。

  只想,求个心安。

  结果,却给自己,挣来了一把,银锄头。

  和一个,“深知国本”的,天大罪名。

  我接过那把,沉甸甸的,要命的赏赐。

  李德安,心满意足地走了。

  整个承恩殿的宫人,都跪了下来。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她们的声音,充满了,发自内心的,狂喜。

  在她们眼里,我已经是,这个后宫里,说一不二的神。

  我,却只想,当场昏过去。

  夜,深了。

  我一个人,坐在殿里。

  桌上,点着一盏孤灯。

  那把银锄头,就靠在墙角。

  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幽幽的光。

  像一把,最锋利的刀。

  殿门,被轻轻推开。

  裴昭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脸上,带着一丝倦意,和,一丝凝重。

  他走到我面前,没有说话。

  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递给我。

  是密报。

  从江南,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我打开。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王柬之所率锦-衣-卫,于丹阳县,遭地方驻军围困。

  死伤,惨重。

  下面,是一摊,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我的眼前,黑了一下。

  手里的那张纸,飘然落地。

  我好像,听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喊杀声,和哀嚎声。

  那些“蚂蚁”。

  在被踩死之前。

  开始,疯狂地,反咬了。

  我晒了一天的萝卜干。

  而他们,已经,亮出了,催命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