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河渭波平,暗流潜涌-《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长安城的喧嚣与热火朝天,似乎被巍峨的秦岭和厚重的城墙所阻隔。当陈衍在未央宫全力推行新政,消化关中之际,广阔的北方大地,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

  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中游地段,仿佛被无形之手划定为界,暂时分隔开了两个巨兽。南岸,北秦的黑旗沿河巡弋,新建的烽燧哨塔如同警惕的哨兵,日夜监视着对岸。北岸,北魏的营垒同样森严,游骑呼啸往来,带着败退后的屈辱和警惕,不敢有丝毫松懈。

  然而,除了偶尔因船只越界或巡逻队相遇而发生的小规模、低烈度的箭矢对射和斥候搏杀外,预想中北魏的疯狂反扑并未到来。漫长的黄河战线,呈现出一种紧绷却诡异的平静。

  这种平静,并非真正的和平,而是双方都急需的战略喘息期。

  长安未央宫,军事会议。

  陈衍指着巨大的黄河沿线地图,对麾下将领道:“拓跋焘病体未愈,北魏内部,宗室、贵族、部落首领之间,因这次大败而暗流涌动。他需要时间整顿内部,弹压异己,重新积攒力量。此时大举南下,于他不利。”

  王镇恶咧嘴一笑:“正好!咱们刚拿下长安,屁股还没坐热乎。均田令要推行,流民要安置,春耕耽误不得,降军要消化,城防要加固…事儿多着呢!他不来,咱们正好喘口气!”

  独孤信比较谨慎:“话虽如此,亦不可不防。拓跋焘枭雄之姿,一旦缓过气来,必是雷霆万钧之势。我军沿河布防,战线过长,兵力难免分散。”

  “独孤将军所虑极是。”陈衍点头,“故此,现阶段,我军战略便是:沿河固守,以烽燧哨探为眼,精骑为机动,扼守主要渡口。主力则集中于长安附近,一面整训,一面屯田,尽快恢复国力。时间,在我而不在彼!”

  几乎与此同时,并州晋阳,北魏行宫。

  经过数月调养,拓跋焘的病情虽有好转,但脸色依旧苍白,性情也因战败而变得更加阴郁易怒。他听着大臣关于边境平静、北秦忙于内政的汇报,眼中寒光闪烁。

  “陈衍…哼,倒是会抓时机。”他冷笑一声,声音沙哑,“他想安心种地,消化关中?朕岂能让他如愿!”

  崔浩(北魏)连忙出列:“陛下息怒。我军新挫,确需时日休整。河北之地,亦有流民需要安抚,军械马匹需要补充。此时若再起大战,恐师老兵疲,予南朝可乘之机。”

  长孙翰也道:“陛下,北秦据关中险要,又值锐气正盛,强行渡河攻坚,恐非上策。不如…暂与之虚与委蛇,派使节探其虚实,同时也让我军得以喘息。”

  拓跋焘沉默片刻,他虽愤怒,却并非不懂权衡。他知道臣子们说得有道理。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戾气:“也罢。就依卿等所奏。派使节去长安,恭贺他‘迁都之喜’,看看这匠奴把长安经营成了什么样子!顺便,摸摸他的底细!”

  于是,在这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下,一场以和平为表、试探为里的外交戏码,拉开了序幕。

  一个月后,一支打着北魏旗号、携带“国书”与“贺礼”的使团,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长安。为首的使臣名叫叔孙建,乃是北魏宗室,以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着称。

  未央宫内,陈衍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了使团。双方依礼相见,言辞客气,仿佛之前的黄河血战从未发生。

  “外臣叔孙建,奉我大魏皇帝陛下之命,特来恭贺北秦王殿下迁都长安,并献上薄礼,愿两国自此息兵罢战,共享太平。”叔孙建笑容可掬,言语得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大殿内的陈设、官员的精神面貌。

  陈衍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和:“有劳魏帝挂念,有劳贵使远来。孤亦愿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请贵使转告魏帝,若能各守疆界,自然相安无事。”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丝竹悦耳。叔孙建不断借机套话,询问关中民生、新政推行、军队驻防等情状,皆被陈衍或崔浩(北秦)以“初来乍到,百废待兴”、“无非劝课农桑,与民休息”等语含糊带过,滴水不漏。

  与此同时,北秦派往北魏的使团,以一位名叫张衮的儒雅文官为首,也抵达了晋阳。同样受到了表面热情的接待,经历了同样的试探与反试探。

  张衮在晋阳,敏锐地察觉到了北魏朝廷压抑的气氛。拓跋焘虽未露面,但贵族大臣们言谈间对黄河之败的讳莫如深,军中调动频繁却透着一丝慌乱,以及市井间关于皇帝病情和内部不稳的流言,都被他一一记下。

  而在长安,叔孙建则被“特意”安排参观了正在热火朝天进行的春耕景象、流民安置点、以及…军工坊的外围(核心区域自然严禁靠近)。他看到的是秩序井然、生机复苏的关中,是北秦官员高效的执行力,以及民间对陈衍和新政的拥护。尤其是当他“偶然”看到一队刚刚换装、盔明甲亮、士气高昂的北秦新军操练时,心中更是凛然。

  双方使团在对方都城盘桓数日,收集了大量或真或假的情报后,各自满载而归。

  送走北魏使团后,陈衍立刻召集心腹。

  “叔孙建此人,笑里藏刀,乃拓跋焘耳目。”陈衍沉声道,“他此番来,看我关中复苏,军容严整,必生忌惮。短期内,北魏应无大举南侵之力,亦无十足把握。”

  崔浩(北秦)补充道:“张衮亦有密信传回,言拓跋焘病情似有好转,但仍未完全康复,北魏朝中暗斗不休,河北之地赋税加重,民怨渐起。其确需时间稳固内部。”

  “好!”陈衍一拍案几,“他要时间整顿内务,朕更要时间消化关中!传令下去,沿河防线不可松懈,加大斥候过河侦查力度。国内,新政推行要加快,春耕乃重中之重!工械坊全力开工,打造军械,训练新兵!”

  另一边,叔孙建回到晋阳,向拓跋焘禀报。

  “陛下,那陈衍确非寻常之辈。关中之地,竟在短短数月内显出复苏气象,新政推行迅猛,流民归附,军械精良…其志不小啊。”叔孙建将自己的见闻细细道来,尤其是那支精锐新军,他着重描述。

  拓跋焘听着,脸色愈发阴沉,最终冷哼一声:“看来,这匠奴是真想在长安扎下根了!也罢,就让他先得意几日。传令,加紧整顿军备,督促各州郡输粮草至并州!待朕彻底痊愈,内部安稳,必亲提大军,踏平长安,雪此奇耻!”

  黄河之上,波涛依旧东流。两岸的军营遥相对望,旌旗猎猎。表面上的平静之下,是双方更加紧锣密鼓的战备。使节的往来,非但未能真正缓和局势,反而让彼此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对方的实力与意图。

  一段短暂而脆弱的战略相持期,就此形成。这相持是下一次更大规模冲突的酝酿,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无论是长安的陈衍,还是晋阳的拓跋焘,都深知这一点。他们都在与时间赛跑,看谁能更快地从创伤中恢复,谁能更好地整合内部力量,谁就能在下一轮决定性的较量中,抢占先机。

  河渭波平,暗流潜涌。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条奔流不息的大河两岸,等待着下一次石破天惊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