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回首掏,烽火连营-《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漠南的西北风卷着沙砾,抽打在拓跋虔铁青的脸上,却远不及他心中冰寒的万分之一。他望着眼前这片被遗弃的“鬼哭林”,那些在风中摇曳的破旗和歪斜的草人,仿佛每一张空洞的“脸”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愚蠢。

  “回师!立刻回师!”他的咆哮声在枯木间回荡,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庞大的龙骧军及其附属部队,这支原本旨在碾碎一切的战争巨兽,此刻却显得无比臃肿和笨拙。掉头、整队、传递军令…每一项在平日看似简单的操作,在士气受挫、人心惶惶的情况下,都变得异常艰难和缓慢。

  时间,如同指间的流沙,在李渊的精心算计下,正一点一滴地从拓跋虔手中溜走。

  就在拓跋虔大军于鬼哭林前陷入混乱和愤怒之时,真正的雷霆之击,已然降临在他脆弱的后方。

  云中郡外围,黑石堡。这里是拓跋虔北上时设立的一个重要中转补给点,囤积着从后方艰难运来的大量粮草、箭矢以及为攻城器械准备的备用部件。守将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鲜卑老将,麾下有八百精锐。堡寨依托山势而建,易守难攻。老将军行事谨慎,即便主力远去,每日哨探依旧派出二十里。

  然而,他所有的防备都是面向南方,面向想象中的“前线”。

  这一日黄昏,哨探照例返回,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夕阳将黑石堡的影子拉得很长,寨门缓缓关闭,伙夫们开始准备晚餐,寨墙上巡逻的士卒想着换岗后能喝上一碗热汤。

  突然,西北方的天际线——那片被认为绝对安全、甚至是己方腹地的方向——猛地腾起一片乌云!

  那不是云,是数千骑兵全力冲刺扬起的沙尘!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只有闷雷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敌袭!西北!是西北!”寨墙上的哨兵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凄厉得变了调,拼命敲响警锣。

  鲜卑老将冲出营房,看到那支如同神兵天降的骑兵洪流,瞳孔骤然收缩。“不可能!他们怎么会从那边来?!关寨门!快!弩手上墙!”

  但太迟了。高速冲锋的北秦骑兵先锋,在其格率领的高车轻骑引导下,在接近寨墙一箭之地时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中间一支古怪的队伍——数十骑拖着用树枝捆扎的巨大拖耙,疯狂奔驰,扬起的沙尘暴瞬间笼罩了寨墙,守军被迷得睁不开眼,咳嗽不止。

  就在这沙尘的掩护下,王硕率领的突击队已然冲至寨门下!他们马鞍旁挂着巨大的皮囊,里面装满了从魏军那里缴获的火油罐。冒着零星射下的箭矢,他们奋力将皮囊掷向包铁的木制寨门和两侧的栅栏,随即火箭落下!

  轰!烈焰瞬间腾起,吞噬了寨门。

  “长生天佑我!杀!”其格咆哮着,一马当先,率队从火墙缺口处猛冲而入。身后的北秦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灌入堡寨。

  战斗几乎瞬间失去悬念。被来自“绝对安全”方向的突袭打懵的魏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纵使那鲜卑老将如何怒吼拼杀,也无法挽回败局。不到半个时辰,黑石堡易主。

  李渊策马踏入仍在燃烧的堡寨,目光冷峻。“清点缴获,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他挥了挥手,“全部烧掉。”

  巨大的粮垛被点燃,冲天的火光即使在数十里外也清晰可见。囤积的箭矢被投入火海,攻城器械的部件被砸碎焚毁。黑石堡化作漠南夜空中最耀眼的一支火炬,照亮了无数双惊恐的眼睛。

  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拓跋虔后方的广阔区域彻底陷入了噩梦。

  一支由幽州兵护卫的大型运粮队,在距离杀虎口一百五十里的河谷地带遭遇毁灭性打击。押运的偏将到死都没明白,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位于交通要冲的北魏驿站兼小型兵站,深夜被突袭。所有驿马被抢,烽火台被占,驻守的五十名士卒在睡梦中掉了脑袋。袭击者临走前,甚至用驿站库存的绢布写了封给拓跋虔的“问候信”,贴在烧焦的断墙上。

  烽火!狼烟!一道道报警的烟火在漠南的各个方向接二连三地升起,勾勒出一幅令人绝望的图画。仿佛到处都是李渊的军队,每一条补给线都在燃烧,每一个孤立据点都在哀嚎。

  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向正在艰难回师的拓跋虔主力。

  “报——!将军!黑石堡失陷,粮草被焚!”

  “报——!云中郡遣使告急,疑发现秦军游骑!”

  “报——!通往平城的驿道被截断,三支传令兵小队失踪!”

  每一个噩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拓跋虔和本就士气低落的魏军心头。恐慌如同无形的毒雾,在军队中迅速蔓延。士卒们窃窃私语,将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袭击会来自哪个方向。

  “分兵!立刻分兵!”拓跋虔双眼赤红,几乎失去了理智,“尔朱荣!带你的人回援云中!长孙翰!去打通驿道!快去!”

  他明知分兵乃是兵家大忌,尤其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但他更无法承受后方彻底崩溃、退路被断的后果!他庞大的军团被迫像一头被群狼撕咬的巨牛,痛苦地分割着自己的血肉,试图去堵住四面八方都在漏风的窟窿。

  而李渊,此刻正站在一处可以俯瞰广袤原野的高地上。千里镜中,映出远方地平线上几支正在分道扬镳的魏军部队扬起的尘烟。

  他放下镜筒,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其格。”

  “在!”

  “带你的人,去‘欢送’一下那位尔朱荣将军。记住,只咬尾巴,别被缠住。”

  “王硕。”

  “末将在!”

  “让儿郎们歇够了。下一个目标,”李渊的指尖在舆图上轻轻一点,落在一处更大的后勤枢纽上,“——河西坞。”

  漠南的天空下,烽火连营,警报四起。拓跋虔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流沙漩涡,每一次挣扎,只会让自己陷得更深。他的兵力被越摊越薄,他的补给线千疮百孔,他的士气跌落谷底。

  而他真正的对手,却如同漠南的风,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随时可能凝聚成致命的风暴,给予他下一记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