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说负责-《欲之后》

  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被尊重,哪怕并不被深爱。

  娶她为妻,宜其室家,是对恋人的尊重。给予婚姻,是对爱情的尊重。

  这论调或许有点守旧,却是每个女人的执念。哪怕事到临头她不肯向前迈进。

  对于婚姻,她可以不要,他不能不给。

  男人对身边女人,如果仅限于床笫之欢,从不想娶她回去,则只有把玩没有尊重。做玩物是令人羞耻愤怒的。

  韩伟说她“这才是妻子”,起码他想到了。

  这意味着他们的恋情开始由正常的方式步入正常的轨道。

  但江琳心里还有另一个疑问,如果“这”才是妻子,那“不是妻子”的“那个”又是谁?那个“她”似乎依然存在。

  她倒是要看看,如果她顺着他,继续扮演最佳女友,他终究会不会给她婚姻。

  江琳第一次聚焦目光审视眼前的男人:其实韩伟并不丑,肤色微白,皮肤干净,本就光滑的下巴剃得很仔细,头发总是用赭哩水梳得一丝不苟。

  在北方,他显得过于清瘦,但在南方,这种男人应该算是高大精干一表人才的了。

  她不喜欢他生硬的骨感,以及抱着他的腰时那瘦长的蜂腰。

  突然就想起了陆天远,那个“套马的汉子”一样有着草原气息的男人。

  白天,韩伟又和江琳议论起他的老乡小来。他们似乎,仍旧缺少共同的话题。

  他又说起,小来胖得像北方人,那方面肯定不行。

  也再次提起,他在澡堂里看到的胖男人,大多数那玩意儿都小枣似的粘挂在大肚子底部。他老婆又那么丑。

  重复过的话,一遍都不想听了。他这年纪不该这么健忘吧,都忘了说过这事了吗?

  他们再次取笑小来和老婆做饭时共同穿的一件旧西装。那么一对货,男不像男,女不像女。

  江琳随声附和。

  没治了,她和他在一起还是那么空虚,乏味。

  江琳,急流勇退吧?见好就收吧?

  她已经听到了那句话,此刻全身而退吃相还不至过于难看,再谈下去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江琳耳边一再响起那句“我爱你”,一颗心被这三个字绊了一下,跌跌撞撞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在他们这场始于见色起意的交往里,“爱”似乎是个不和谐的插科打诨。

  说好的玩个游戏呢?

  她故作平静地问:“你夜里说的话是真的吗?你还记得吗?”

  “如果你只是一时忘情,胡言乱语,我也能理解,不会计较的。”

  张爱玲说过,爱一个人,可以低到尘埃里。

  她要说的是,不爱一个人,会假装低到尘埃里。

  韩伟:“当然记得,不是乱说的。你是我所见过最让我喜欢的一个女孩,我不会错过你的。”

  江琳这回认真了一些:“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以前她问过类似的问题。如果一个人撒谎,就容易给出不一样的回答。

  韩伟说:“你身材这么好,气质这么好,还有学识,你丰满却不肥硕,脸蛋漂亮却不任性,生在北方却皮肤白嫩。你那么有才华那么自信却不张狂,真的,我从不说违心的话。”

  再这样问几次,几乎就进入了死胡同。多循环几次,激情也将耗尽。

  厌倦是不是爱情的终极归宿?如果是,谈情说爱还有什么意思……

  两性交往里,不爱的那个最容易满肚子哲学。没有多巴胺,对方哪儿都不可爱。

  韩伟却认为,这次去江琳宿舍之后,对她的感情有了一次质的飞跃。

  他从喜欢她的容貌、身体,渐渐发展到想与她共度人生。

  喜欢的女人,会给男人奋斗的动力。她优秀,他就想更优秀。催人奋进的力量,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江琳想,错了。她一遍遍,无数遍验证过,全都错了。

  韩伟至今对她的评价,再次让她确认一个事实:很难爱上这种男人。

  他至今不了解她。

  了解她的人会说,江琳气质很好,为人随和善良,有点小懒,喜欢自由自在……

  而韩伟眼里的她活泼奔放,妩媚娇艳,勤奋好学,出类拔萃。

  他的女人首先不能丑,不能胖,不能不思进取。如果有一天她做了全职太太,又因为生育而发福,大概率会遭到他的挑剔嫌弃。

  他心里有个虚构的江琳,就不可能容忍那个真实的江琳。

  如果嫁给了他,当那个本色的江琳出现在现实生活里,早晨不起来做早饭,赖床,不爱洗碗,拖延症上来能躺尸三天三夜。

  他还会继续爱她吗?

  婚前的女孩,有太多被宽容专宠的理由,可以是各种类型的女人。

  可能是那种背包上挂玩具卡通动物,爱吃西餐甜品 ,喊着哇噻,耶来耶去的甜糯女孩。

  也可能是穿着腊肠一样的紧身裤,腰身艳冶,眼神阴暗飘忽,丰胸长腿,穿着细高跟火箭头皮鞋的性感女孩。

  还可能是那种穿着吊带长摆红裙,托着杯红酒风情回眸的神秘女人。

  她都不是。她可以临时扮演这几种女人,过过演员的瘾,但不能时间太长。超过一个月准穿帮。

  有人说女人的低品位追求,都是男人的低品位审美造就的。从裹脚到高跟鞋。袒胸露背的性感,也是针对异性来说。

  高跟鞋袒胸露背的女人,未必就能享受到生理的快感,都是被奴化了的讨好异性的行为。

  想到这里江琳笑了。

  韩伟说你笑什么。

  江琳说,“世界有了你们何其精彩呀!”

  不是吗,有了男人,女人才学会了嫉妒。男人爱打架,率先发起无聊的战争。为了女人,男人会决斗,要对方的命。男人会做海王,会多角恋,会出轨……

  女人也会,但被世人骂得很难听。

  韩伟当然听不出她所指。他说:“应该说有了你这样的女孩才更精彩,琳,我觉得,要是和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过一辈子肯定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集浪漫和聪明于一身。”

  这样的情话,她也听过无数次了,没了新鲜感。

  鲁迅先生在《伤逝》中,借着涓生的嘴说过:爱情需要时时更新。

  韩伟不读书,怎么更新?他的爱,就是不停地睡她、夸她、疼她。

  但这老三样,终有倦了的一天。她会倦,他也会。到时候他还会去邂逅另一个年轻女孩。

  所谓地老天荒,有效期大概就是热恋时期。嗯?她的心衰老得这么迅速吗,一日千里地向着哲人老去。

  江琳淡淡地说,“其实人生是很平淡的,就看你怎么去调理和对待。在平淡中经营浪漫是一种创造,在宁静中挑剔平淡则是对浪漫的破坏。我们要时时发现生活中美好的瞬间,才不会被平淡的生活磨得庸俗。”

  韩伟热烈地把她搂进怀里:“你小小年纪就懂得怎么应付未来生活的平淡,我太爱你了,我一定不能错过你!”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江琳轻声咏出一首古诗。

  即便不能深爱,做个互懂的聊友也能增加一些乐趣。

  他们的话题已经濒临枯竭,如果继续交往,她得制造话题,比如聊聊诗歌。他不是喜欢她有内涵吗?

  韩伟却煞风景地对她讲起,几年前他遇到那个35岁的女的,就喜欢整天给他发古诗,不但发古人的,还自己会写古体诗。

  江琳一下子没了兴致:“啊?她整天给你发古诗,那你怎么想?”

  韩伟:“管她怎么想,我现在只管你怎么想。琳,我想对你负责,你这辈子跟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