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风云莫测-《民国北平旧事》

  社会是个大染缸,红布有红布的染法,青布有青布的染料。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一套规则。

  官场也好,黑道也罢,大佬说话,是不会直接把话说的太白。

  听得懂的人自然受益匪浅,听不懂,也不会给人留下把柄,更不会得罪人。

  不管什么年代,孩子大了,哪怕父母跟孩子讲话,也得注意分寸。

  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位置,也有不同的想法。

  身份不同,年龄段不同,阅历不同,导致想法也不一样。

  有时候把话说的太直接,别人听不听是一回事,还容易伤和气。

  听进去自然是好事,听不进去,一个弄不好就会留下间隙。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管越变越好,还是变差,往往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积累导致。

  对于六爷这种老江湖,哪怕对自己的门徒,讲话也不会像老子教训儿子那样。

  里屋,俩大老爷们,一对大光头。

  老的躺在炕上,逗狗骂鸟。

  小的坐在床边凳子上,看着炕桌上笼中之鸟发呆。

  和尚发完愣,瞧着炕上的六爷。

  “您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六爷从炕上坐起身,扬着脑袋看屋里圆桌上的茶壶。

  和尚顺着六爷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心领神会的起身,给六爷端茶倒水。

  炕上的六爷,接过倒满水紫砂壶。

  嘴含壶嘴的六爷,被热茶烫的龇牙咧嘴。

  炕上盘膝而坐的六爷,吐着舌头把紫砂壶放到炕桌上。

  他吸溜着嘴,开始说起片汤话。

  “我是瞧出来了,你小子不是一般的克我。”

  “吖的,六爷两瓣嘴都烫起皮了。”

  和尚站在炕边,看着拿手对嘴扇风的六爷。

  “您这话说的真新鲜呐。”

  坐到凳子上的和尚,一脸感慨的模样,开始扯皮。

  炕上的六爷,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和尚。

  “有事没有?”

  和尚嘿嘿一乐。

  “莲姐跟我大舅子的事。”

  盘坐在炕上的六爷,闻言此话,面上表情恢复了常态。

  他把一只幼犬抱在怀里,低头看着炕上其他两只小狗。

  “三聘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必须齐全。”

  和尚咧着嘴听完六爷的话。

  这哪是问他大舅子要彩礼,这分明是六爷想割他的肉。

  和尚咧着嘴,试探性对着逗狗的六爷问道。

  “嫁妆呢?”

  坐在炕上六爷,闻言此话,乐呵回答。

  “旺盛车行~”

  三聘指的是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指的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明媒正娶指的是,男方、女方及中间媒人三方见证,确保婚姻合法性?。

  八抬大轿不光是表面意思,指的是体现对女方的尊重,通常用于“大家闺秀”的婚礼。

  更是确定女方正妻身份,更代表着女方纳入男方族谱,被宗族承认身份地位。

  和尚盘算一下,按照六爷的要求,那彩礼花销海着去了。

  一房一车,三牲,五金,吹拉弹唱,七十二条腿,大聘小聘,合婚酒席,一套下来少说五千大洋。

  坐在炕边凳子上的和尚,看着悠然自得的六爷,他揉着自己大光头回道。

  “行~”

  “哥们儿豁出去了~”

  他知道六爷要的彩礼不多,单说陪嫁旺盛车行,就比彩礼多出三倍都不止,这还只是明面上能看的见的价值。

  揉着脑袋的和尚,感叹乌老大命好。

  心有所感的他嘀咕一句。

  “踏马的,我怎么没有一个有钱的小舅子。”

  躺在炕上逗狗的六爷,听到和尚的嘀咕声,骂了一句。

  “臭不要脸的货~”

  六爷白了一眼和尚后接着说道。

  “下个礼拜三,是个好日子,找个有份量的媒人,咱们把事给定了。”

  感叹自己命不好的和尚,闻言此话问了一嘴。

  “干嘛等到下个礼拜三,这还有好几天呢~”

  炕上逗狗的六爷,悠悠回了他一句。

  “这三个狗崽子,下个礼拜三满月。”

  “正好,给它们办个满月酒,顺道把那俩狗崽子的事一起办了。”

  和尚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炕上,跟三个狗崽子玩的人。

  他伸出大拇指,对着六爷比划。

  “您真行~”

  躺在炕上的六爷,把一只小狗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搞不好老子最后几年,还得靠这仨狗崽子守着。”

  “指望你们伺候着?”

  六爷说到这里,斜着眼睛看向和尚。

  “踏马的老子喝口水,嘴都被烫起皮。”

  闻言此话的和尚,有些无语。

  他拿起炕头上的公文包,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一人三狗。

  “我去趟三爷家,您去不去?”

  躺在炕上的六爷,仰着脑袋,拿手指头逗弄三只呜呜叫唤的小奶狗。

  “没啥事,甭去太勤。”

  “粘的太紧,容易脱皮~”

  走到堂屋的和尚,听到六爷劝解,把话默默记在心里。

  炕上的六爷,看到和尚离开,他立马把肚子上的小狗抱到炕上。

  随即一个跳跃下炕,走到床头柜边。

  接着打开抽屉,拿出镜子,双指捏着下嘴唇往外翻,看着镜子里的嘴唇。

  下嘴唇被烫的发白,嘴皮已经脱落一半。

  六爷用手捏着嘴皮一撕,扯下一大块。

  拿着镜子的六爷,看着双指间的嘴皮,骂了一句和尚。

  “王八犊子~”

  和尚坐在洋车上,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

  大街小巷里的人们,还在沉溺在鬼子宣布投降的喜讯里,

  自从昨天下午,北平伪政府发布鬼子投降的广播,这个消息像野火般烧遍全城。

  卖报童嘶吼着:“胜利啦”。

  行人扔下手中物件,捶胸顿足放声痛哭。

  大街上到处都是学生举着“还我河山”的标语游行。

  锣鼓震得麻雀乱飞,黄包车夫拉着洋车加入人群,车铃混入欢呼的浪潮。

  茶馆里茶客摔碗大笑,评书艺人拍案即兴编唱。

  “东洋贼寇跪地降!”

  街头,成群结队的孩子,跟着大人们高呼“胜利喽~”。

  整座城市在泪光与笑声里,颤抖着迎接新生。

  坐在洋车上的和尚,一路看过去,大街小巷彩旗飘飘,锣鼓喧天。

  人们到处讨论鬼子投降的事。

  由于政治原因,驻扎在北平的日军,还没接受国府的投降交接仪式。

  现在的北平,正儿八经处于无政府状态。

  孙继业拉着洋车,来到使馆街设卡处。

  和尚跟安保人员,打声招呼,直接被放行。

  如今的使馆街关卡警卫,全都是住在这条街的大人物,共同出钱养的警备人员。

  洋车来到三爷家大门口。

  和尚看着门口街道边,停了数辆汽车。

  他估计三爷这段时间,不会有清闲的时候。

  正如他所料,和尚进门后,三爷府里下人,给他带到一楼小型会议室,让他这里候着。

  两百多尺的小型会议室内,一张会议桌,六把椅子,再无他物。

  和尚坐在椅子上,无聊的他,拿出公文包里的两本书翻看。

  这两本书籍,正是从徐良友那弄来的。

  一本各大山脉矿产记录册,一本地下水脉溶洞记录册。

  这两本书,落在他手里,基本上毫无用处。

  但是到了三爷这种大人物手里,那用处可大着去了。

  看了一刻半钟的和尚,总算等来刘管家。

  略带疲惫之色的刘管家,走进会议室,看到和尚,一点废话都没说。

  刘管家坐到和尚身边,把手搭在他肩上,示意不用起身。

  “没时间跟你废话,有事赶紧说。”

  和尚见此模样,立马把两本书交给对方。

  他侧着身子,看向身边之人。

  “刘叔,这是小子前些天,弄来的两本书,我觉得三爷会有大用。”

  刘管家将信将疑,翻开山脉矿产册。

  当他看到书上的内容,刘管家面色开始凝重。

  “东西我会交给三爷。”

  “最近三爷忙的脚都不沾地。”

  闻言此话的和尚,立马起身。

  “您忙,小子先回去。”

  刘管家看着要起身的和尚,再次按住他的肩膀。

  “话没说完,急什么。”

  和尚坐回椅子上,等待对方开口。

  刘管家直视和尚的眼睛说道。

  “李老六,跟你说过伯爷吗?”

  和尚点头回应一句。

  “三爷大哥~”

  刘管家闻言此话,点头回应再次开口。

  “伯爷,带着嫡亲孙少爷,搬到南锣鼓巷九十五号。”

  “三爷送你的一处宅子,跟伯爷的住处挨着。”

  刘管家说到这里,语气加重几分。

  “没事过去给伯爷请个安。”

  “要是听到或者看到,有人对伯爷不利,你只管下死手。”

  “出了事,三爷会给你兜底~”

  和尚听到刘管家的交代,面露沉思之色。

  “您放心,真碰到不开眼的人,小子不会留手。”

  刘管家,听到和尚的回答,默默点头。

  “回去吧~”

  和尚闻言此话,起身离开。

  坐在会议椅上的刘管家,看到走到门边的青年又交代一句。

  “最近不太平,你小子多注意~”

  会议室门边,和尚已经伸手握住门把手。

  当他听到刘管家的话,和尚面色变的严肃。

  六爷刚提醒过他,现在刘管家也这么说。

  看来北平的天,开始风云莫测了。

  和尚默默对着刘管家点头回应。

  心事重重的他,在客厅见到不少身穿中山装气势威严的人。

  那些人一看就知道长居高位。

  走出大门的和尚,找到蹲在路边的孙继业。

  和尚看着一辆汽车,缓缓停在三爷家大门口。

  他坐上洋车,看着三米开外,从汽车上走下来的人。

  当和尚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心里一震。

  对方上过大公报,不只一次两次。

  收回目光的和尚,赶紧让孙继业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