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旧怨缠骨-《险职太医:历劫蜕变,自成医道》

  韦盛揣着密旨,脚步匆匆穿行在街巷深处,刻意避开了御道正街,专拣僻静胡同往御灵卫衙门赶。

  此番差事是皇帝亲口吩咐的机密,半点风声都不能泄露,他连随身小太监都打发在了街角等候,只独身一人前来。

  此时杨柳青正在后衙值房整理各州鬼物卷宗,狼毫笔在名录上细细批注,忽闻门房轻叩门板,低声禀报“韦公公求见,说是有要事密谈”。

  他笔尖一顿,抬眼望向门外那抹不起眼的灰衣身影,竟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近侍韦盛,且穿了常服,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韦盛进门便反手掩上房门,屏退周遭闲杂人等,才凑近杨柳青低声道:“杨监正,陛下有密旨。”

  他并未展开圣旨,只将皇帝的意思附耳细说,言语间满是谨慎,生怕隔墙有耳。

  杨柳青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得发白,方才还平和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他怎会猜不透皇帝的盘算?太医局那群老熟人束手无策,救不回那危在旦夕的武子谏,便想借他这手医修秘术,硬生生吊着那位废皇子的性命,好从他口中继续榨取兵符下落与边防布防图。

  可武子谏……却也未曾落得如此境地,如今竟被折磨得油尽灯枯。

  杨柳青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那人昔日看向自己时,眼中复杂难辨的光,心中一阵发堵。

  他们之间那点牵扯不清的旧怨纠葛,本应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去,化作尘埃。

  他不想再沾这趟浑水,更不愿做那为虎作伥的催命鬼卒,用医术吊着一条命,眼睁睁看他在煎熬中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可“圣命难违”四字如重锤敲在心头。杨柳青缓缓松开紧握的笔,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暗沉的污渍,如同他此刻的心境。“知道了。”

  他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抬眼看向韦盛,“烦请韦公公稍候片刻,容我换件素色常服,随你悄悄入宫便是。”

  韦盛见他应下,暗暗松了口气,拱手道:“监正心思缜密,咱家就在门房等候,绝不引人注意。”说罢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在此处出现过。

  值房内只剩烛火摇曳,杨柳青望着宣纸上那团墨污,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着,眉宇间尽是无奈与沉郁。

  转身入内换衣时,杨柳青眼底的犹豫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静的决绝。

  皇帝要他救,可这哪里是救?分明是要用他的医术做枷锁,将武子谏困在这无间地狱里继续受折磨。

  与其如此,不如由他来送这位落魄皇子最后一程,也好让他早日解脱,总好过在无休止的酷刑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他从自己的旧药箱底层摸出几枚通体乌黑的银针,指尖将针身握得发烫。

  待换好一身便于行事的青布常服,杨柳青大步跟着韦盛往宫城而去。

  夜色如墨,将两人的身影裹在其中,他身后拖曳的长影被宫灯拉得愈发瘦长,像一道无声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宫道上。

  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宫墙,终是抵达了关押武子谏的暗牢。

  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杨柳青抬眼望去,只见刑架上捆着一团模糊的血肉,衣衫早已被血污浸透成暗褐色,分不清哪里是伤口哪里是肌肤,昔日皇子的模样已荡然无存。

  他喉头微动,鼻尖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别开眼深吸了口气才稳住心神。

  韦盛在旁低声催促:“陛下还在等着回话,杨监正请尽快。”

  杨柳青走上前,指尖悬在武子谏枯瘦如柴的腕间,却迟迟没有落下。

  那腕骨突出得几乎要刺破皮肤,残存的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望着刑架上人事不省的人,脑海中闪过昔日那个虽落魄却仍有锋芒的少年,终究还是将银针悄悄藏回了袖中,先伸出两指轻轻搭上了那微弱的脉搏。

  谁能想到,他如今在御灵卫专司除祟卫道,竟还有重操旧业、再执医针的一日。

  暗牢中烛火昏昏,武子谏被铁链悬在刑架上,胸膛只有微弱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般的嘶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杨柳青的目光落在他那张肿烂不堪的脸上,血污与伤痕交错,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恍惚间却与多年前的景象重叠。

  那时武子谏还是个被圈禁在冷宫中的少年,因闯太医局药房偷药材,便被扭送戒庭局,一顿酷刑打得他双目近乎失明,浑身是伤,也是这般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也导致他同母的妹妹因此病故。

  他还记得那少年躺在病榻上,眼底满是死寂的灰烬,任谁上前喂药都死死闭着嘴,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求死的决绝,分明是再不想活下去了。

  而他杨柳青,那时还只是太医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医官,捧着圣旨心惊胆战守在床边。

  圣谕字字如刀:“治不好八皇子,你也不必活了。”他至今记得当时的恐惧,夜夜守在榻前不敢合眼,汤药凉了又热,参汤喂了一碗又一碗,甚至搜肠刮肚讲些江湖上听来的趣闻,笨拙地想逗那少年开口,不过是盼着他能活下去,自己也能保住这条小命。

  可如今,杨柳青悄悄摸了摸袖中那枚通体乌黑的“断念”针,针尖冰凉刺骨,他心中竟生出一种隐秘的期盼,盼着眼前人能早些断气,早些解脱。

  当年是怕他死,如今是盼他死。身份变了,心境竟也颠倒至此。

  他如今身在御灵卫,熟知药理与遮掩之术,有的是法子瞒过皇帝的耳目,让这无休止的惨烈折磨就此了结,既能让武子谏少受些罪,自己也不必担那抗旨的罪责。

  可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闷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

  他望着刑架上那团奄奄一息的血肉,手中的银针仿佛有千斤重,终究是迟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