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订的是个足够容纳十人的大圆桌。菜单拿来后，他豪气地分发给每个人一份，笑呵呵地说：“来，都看看，别跟老师客气。想吃什么自己选，不过都注意点儿，别点太辣的，下午还要比赛，对胃不好。”
“谢谢”谢怀蝶接过菜单，低声道了句“谢谢”，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菜品上浏览。
这时，许知夏从外面接完电话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老李眼尖看见，赶紧招手：“快来快来，知夏，怀蝶旁边还有位置。”
许知夏点了点头，在谢怀蝶身边的空位坐下。他瞥见谢怀蝶正对着菜单犹豫，便侧过头，声音不高不低地提醒：“点点汤，或者那个糯米鸡也行。其他的荤菜，配料表里大多有胡萝卜丝。”
谢怀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就被他先一步点了方向。“行。”他从善如流，手指点了点图片，“那就这个糯米饭吧。”
“那我们也要这个！”繁若和琳熙见状，也跟着点了同款甜糯米饭。
老李看着直摇头，嘴上却带着笑：“吃这么多甜的容易牙疼。算了算了，你们爱吃就点吧。言卿，你呢？”
林言卿推了推眼镜，认真看了看菜单，点了两个清淡的素菜和一个汤。他对重油重盐的食物实在没什么兴趣。
其他人也陆续点好了自己想吃的。老李又张罗着让服务员上了几壶热茶，念叨着：“喝饮料容易胃疼，还是喝茶好，提神醒脑。”
等菜上齐，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老李率先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难得的、属于长辈的温和与郑重：“来来来，我以茶代酒，给你们几个下午的比赛祈个福，碰一个！都放松心态，正常发挥就行！”
祁余和繁若他们也立刻端起茶杯起身，咋咋呼呼地附和：“对对对！祝你们五个下午旗开得胜！干翻他们！”
谢怀蝶看着眼前这闹腾又真诚的一幕，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幼稚” ，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他也跟着端起茶杯，和其他人的杯子轻轻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知夏在他旁边，也举起了杯，目光扫过身边这群伙伴和笑容满面的老李，最后落在谢怀蝶带着浅笑的侧脸上，眼神柔和。
简单的碰杯，温暖的饭菜，师长的关怀，朋友的鼓励，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无形的力量，悄然注入每个人的心中，准备迎接下午更加激烈的挑战。
...........................
下午的个人赛，规则更为刺激，不仅比拼知识储备的深度，更考验逻辑思辨与临场表达的能力。整场比赛分为上下两个半场，总时长四小时。前半段是围绕特定主题的限时辩论，后半段则是高强度的个人能力测试。
赛场气氛比起上午更加凝重，灯光聚焦在中央的五张圆桌上。
主持人没有过多寒暄，直接亮出了辩论题目，显示在大屏幕上：
【你认为，人学习知识是为了什么？】
题目一出，各校选手立刻陷入短暂的思考和低声讨论。这种开放式命题没有标准答案，却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观和思维深度。
就在其他队伍还在组织语言时，谢怀蝶所在的圆桌，代表发言的指示灯突然亮起——是他第一个按下了抢答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只见谢怀蝶深吸了一口气，面对镜头和台下众多观众，没有了平日的躁郁或不耐，眼神是难得的清澈和认真。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
“是为了自己。”
主持人似乎对这个简洁又直接的开场产生了兴趣，追问道：“能详细说说吗？为什么是为了自己？”
谢怀蝶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随后便想到了什么，很自然地举了例子：“比如前几天，我被我们校长拉着，硬是听了一节大学的美术课。”
他这话带着点无奈的坦诚，引得台下知道内情的祁余等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谢怀蝶没理会，继续说着，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真切的感受：“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全是从各个地方来的画画天才。说实话，压力很大，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狼群的哈士奇。”
这个比喻又让现场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亮了起来，“听着那些我之前完全不懂的理论，看着别人随手就能画出那么厉害的画，虽然大部分听不懂，可偶尔听懂一点点，或者看到某个特别有意思的创作，就会觉得……挺开心的。”
他看向主持人，也像是在对所有人陈述自己的感悟：“我觉得，学习知识，就是为了自己以后能多一些这样的时刻——为了以后能因为懂了某个道理、学会了某项技能、或者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而发自内心地笑出来。是为了找到一个让自己愿意努力前行的目标。这个目标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但它是你自己的。”
他最后总结道，语气笃定：“为了这个，去学，去拼，这就是我觉得的意义。”
他的发言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华丽辞藻，甚至带着点学生气的朴实和笨拙，却异常真实，是从他自身的困惑、挣扎和最近一点点发现的“光”里提炼出来的切身感受。
台下安静了一瞬。
老李在观众席上，看着台上那个身姿挺拔、眼神清亮的少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用力地鼓起了掌。
然而，竞赛场上的交锋不会因为一份真诚的发言而停止。掌声刚落，市二中圆桌的指示灯就亮了起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神情严肃的男生扶了扶话筒，直接针对谢怀蝶的观点提出了反驳：
“这位同学的观点听起来很美好，但我想请问，如果学习知识仅仅是为了个人当下的快乐，那这些知识的社会价值在哪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它的潜力？知识应该用于创造更大的价值，而不仅仅是满足个人的情绪体验。”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性的质疑，瞬间将辩论拉回了更现实的层面。
谢怀蝶被直接点名反驳，却没有丝毫慌乱。他几乎是立刻按亮了自己面前的指示灯，在得到主持人示意后，身体微微前倾，对着话筒:
“可是学习为什么一定要搞得那么弯弯绕绕，赋予那么多沉重的意义？难道就只是为了后来那一纸文凭，或者一份所谓‘体面’的工作吗？”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妥协的锐气，“如果学了一肚子知识，却一点都不快乐，甚至觉得痛苦，那这些东西就算以后能换来好工作，对自己来说，又算什么‘不浪费’？”
那个二中的学生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挑战“学以致用”的普遍观念，愣了一下，随即试图用更现实的逻辑来压制：“这……你说得轻松。但现在社会就是这样现实！没有足够的知识和学历作为硬通货，连敲门砖都没有，谈何个人快乐？那根本是空中楼阁！”
他的反驳引来了台下一些人的点头赞同，这确实是更普遍、也更被认同的现实困境。
辩论的火药味渐渐浓了起来。
就在这时，主持人适时地介入，控住了场面：“好！非常精彩的观点碰撞！一方注重知识的个人价值与内在驱动，另一方强调知识的社会属性与现实意义。这正是我们设置这个辩题希望看到的思维火花！感谢两位同学的发言！”
主持人没有让争论无限继续下去，而是巧妙地将两种观点并置，然后将话题引向其他队伍：“那么，其他学校的同学，对于这个问题，又有怎样不同的见解呢？我们请……”
辩论环节继续推进，但谢怀蝶那番关于“为了自己的笑容”的直言，以及他敢于挑战“唯功利论”的锋芒，已经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个小时后。
激烈的个人赛终于落下帷幕。长达两小时的脑力风暴后，所有参赛者都松了口气，又带着一丝疲惫和期待。
谢怀蝶从比赛专用的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经过下午那场关于“学习意义”的辩论，他感觉自己心态平和了许多。即便最终名次不理想，能在那样的场合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并且获得了不错的评分（9.7分），他已经觉得不虚此行。
当然，那个反驳他的二中同学（9.5分）也同样优秀，正如主持人所说，这本就是不同理解方向的碰撞，没有标准答案。
谢怀蝶随着人流走下台，许知夏和林言卿他们也刚好从不同的比赛区域出来。祁余一眼就看到了他，直接扑过来，熟练地勾住他的脖子，兴奋地晃悠：
“谢哥！今天反应绝了啊！上午就牛逼哄哄地干了56分，下午辩论更是帅炸了！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被哪个路过的大文豪附身了！”
谢怀蝶被他勒得咳了一声，没好气地用手肘顶开他：“滚蛋！你才被附身了。今天……就是心情好而已。”
祁余从善如流地改口：“行行行，你心情好，你说了算！” 他揽着谢怀蝶，看向许知夏他们，信心满满地预测，“咱就安心等最后结果吧！我估计谢哥这最后两小时的考试，分数也低不了！”
他们一行人找了个靠近公告栏的角落等着。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分数核算和排名，大屏幕上暂时一片空白，但这种等待结果的氛围却格外磨人。
李浩和琳茜凑在旁边，眼神复杂地时不时瞟一眼显得很放松的谢怀蝶。
他们可是亲眼见证了这位“校霸”如何在短短一个学期内，从成绩垫底一路逆袭到能在这种高手云集的竞赛中从容应对，甚至语出惊人。
这种蜕变，实在太过震撼。
“咱校霸……我怎么有种预感，他最后总分得比咱们还高？”
琳茜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认命的无奈：“这已经不是预感了，感觉是事实了。下午的辩论赛，我们几乎都没抢到发言机会，分数就差了一截。”
“也是……”
讨论就此结束。
就在谢怀蝶等得快要站着睡着的时候，主持人的声音终于通过麦克风响起，大屏幕也随之亮起，开始从后往前滚动显示最终的综合排名和分数。
还没等谢怀蝶完全聚焦视线去看那密密麻麻的名单，观众席某些区域就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惊呼声，隐约能听到议论：
“我操！快看，这是不是刚才那个发言挺大胆、说为了自己快乐的那个一中的？”
“好像真是他！”
“啊？”谢怀蝶迷迷糊糊地抬眼朝大屏幕望去，目光在排名榜上游移——
当他的视线终于锁定在第三名的位置，看清后面紧跟着的“一中 - 谢怀蝶”以及那个鲜红的分数时，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彻底愣住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困出现了幻觉。
祁余他们原本也在漫无目的地看着屏幕，发现谢怀蝶僵住的表情后，立刻顺着他呆滞的目光聚焦过去——
“你这是怎么——卧槽！第三？！” 祁余的嗓门瞬间飙高，破了音。
“第三，不可能吧——我操！”繁若手里的饮料差点脱手，眼睛瞪得溜圆：“第三！？？？”
哐当！
一声脆响。是谢怀蝶手里那瓶没盖紧的矿泉水掉在了地上，水渍漫开，但他浑然未觉。
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抓住旁边许知夏的胳膊，眼神里全是茫然：“哥，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掐我一下……”
许知夏反手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声音依旧平静：“不是梦。”
“可我……我怎么可能……” 谢怀蝶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3”，还是无法理解，“……这么高啊？”
他觉得自己下午的表现顶多算没拖后腿，辩论是超常发挥，但笔试部分他清楚自己的斤两。
许知夏看着他这副懵懂又可爱的样子，耐心地给他算了笔账：“上午56，辩论9.7，加起来65.7。笔试部分你答得不算差，基础分都拿到了，综合下来，这个排名不奇怪。”
65.7..........
所以……这不是梦？他真的，在这样一个汇聚了全市顶尖学霸的竞赛里，拿到了……第三名？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喜悦，如同迟来的海啸，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那双总是带着戾气或烦躁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震惊和……一丝逐渐清晰的、闪亮的狂喜。
就在这时，那个男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再次响彻礼堂：
“请获得前6名的同学上台领奖。”
“重复一遍。”
“请获得前6名的同学上台领奖。”
谢怀蝶还沉浸在“第三名”的巨大冲击里，直到许知夏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提醒：“走吧。” 他才猛地回过神。
“嗯。”
林言卿也默默跟了上来。
这一次，一中可谓是大放异彩，出尽了风头。颁奖台的前三名，赫然全部来自一中：
第一：许知夏。
第二：林言卿。
第三：谢怀蝶。
主持人看着这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少年走上台，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恭喜三位。”
“啊，恭喜恭喜。”谢怀蝶还有些恍惚。
说完他依言走到台上指定的位置站好。
不到三十秒，激昂的颁奖音乐响起。上次拉着谢怀蝶去听艺术课的副校长，此刻满面春风地走上台，手里拿着六份精致的获奖证书。
他先是为许知夏和林言卿颁了奖，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走到谢怀蝶面前，将证书郑重地递到他手里，用力握了握，趁着音乐声的掩护，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旧事重提：
“谢怀蝶同学，表现非常不错！不过……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们学校吗？”
“啊？” 谢怀蝶一愣。
那个关于未来、关于大学的问题，再次被直白地抛到了他面前。
他到底想不想上大学？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现在……站在这个领奖台上，回想起辩论赛上自己说的“为了自己以后的笑容”，回想起接触新知识时那种懵懂却真实的开心，回想起老李说的“多出来看看”……
他沉默了几秒，抬起眼，给出了一个不怎么确定的回答：
“会……考虑吧。”
副校长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像是捡到了宝，连连点头：“好好好！太好了！等下结束了别急着走，咱加个微信，细聊，细聊！”
“好。”谢怀蝶点了点头。
副校长满意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继续去给后面的同学颁奖。
.............................
台下，一中的李浩和琳茜看着榜单——他们分别位列第七和第八，成绩其实相当不错。但看着台上那光芒万丈的前三名，尤其是那个脱胎换骨般的谢怀蝶，两人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李浩喃喃道：“完蛋，校霸好像学得有点狂了……”
琳熙深有同感地点头，语气带着点调侃和绝望：“是啊。以后出门，是打架打不过，学也学不过了……”
两人再次对视，异口同声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这声叹息里，有无奈，有震惊，或许，也藏着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激励到的佩服。
颁奖音乐依旧激昂，台上的少年们手握证书，未来仿佛在他们脚下铺开了更广阔的道路。而台下的故事，也仍在继续。
“谢谢”谢怀蝶接过菜单，低声道了句“谢谢”，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菜品上浏览。
这时，许知夏从外面接完电话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老李眼尖看见，赶紧招手：“快来快来，知夏，怀蝶旁边还有位置。”
许知夏点了点头，在谢怀蝶身边的空位坐下。他瞥见谢怀蝶正对着菜单犹豫，便侧过头，声音不高不低地提醒：“点点汤，或者那个糯米鸡也行。其他的荤菜，配料表里大多有胡萝卜丝。”
谢怀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就被他先一步点了方向。“行。”他从善如流，手指点了点图片，“那就这个糯米饭吧。”
“那我们也要这个！”繁若和琳熙见状，也跟着点了同款甜糯米饭。
老李看着直摇头，嘴上却带着笑：“吃这么多甜的容易牙疼。算了算了，你们爱吃就点吧。言卿，你呢？”
林言卿推了推眼镜，认真看了看菜单，点了两个清淡的素菜和一个汤。他对重油重盐的食物实在没什么兴趣。
其他人也陆续点好了自己想吃的。老李又张罗着让服务员上了几壶热茶，念叨着：“喝饮料容易胃疼，还是喝茶好，提神醒脑。”
等菜上齐，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老李率先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难得的、属于长辈的温和与郑重：“来来来，我以茶代酒，给你们几个下午的比赛祈个福，碰一个！都放松心态，正常发挥就行！”
祁余和繁若他们也立刻端起茶杯起身，咋咋呼呼地附和：“对对对！祝你们五个下午旗开得胜！干翻他们！”
谢怀蝶看着眼前这闹腾又真诚的一幕，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幼稚” ，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他也跟着端起茶杯，和其他人的杯子轻轻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知夏在他旁边，也举起了杯，目光扫过身边这群伙伴和笑容满面的老李，最后落在谢怀蝶带着浅笑的侧脸上，眼神柔和。
简单的碰杯，温暖的饭菜，师长的关怀，朋友的鼓励，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无形的力量，悄然注入每个人的心中，准备迎接下午更加激烈的挑战。
...........................
下午的个人赛，规则更为刺激，不仅比拼知识储备的深度，更考验逻辑思辨与临场表达的能力。整场比赛分为上下两个半场，总时长四小时。前半段是围绕特定主题的限时辩论，后半段则是高强度的个人能力测试。
赛场气氛比起上午更加凝重，灯光聚焦在中央的五张圆桌上。
主持人没有过多寒暄，直接亮出了辩论题目，显示在大屏幕上：
【你认为，人学习知识是为了什么？】
题目一出，各校选手立刻陷入短暂的思考和低声讨论。这种开放式命题没有标准答案，却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观和思维深度。
就在其他队伍还在组织语言时，谢怀蝶所在的圆桌，代表发言的指示灯突然亮起——是他第一个按下了抢答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只见谢怀蝶深吸了一口气，面对镜头和台下众多观众，没有了平日的躁郁或不耐，眼神是难得的清澈和认真。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
“是为了自己。”
主持人似乎对这个简洁又直接的开场产生了兴趣，追问道：“能详细说说吗？为什么是为了自己？”
谢怀蝶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随后便想到了什么，很自然地举了例子：“比如前几天，我被我们校长拉着，硬是听了一节大学的美术课。”
他这话带着点无奈的坦诚，引得台下知道内情的祁余等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谢怀蝶没理会，继续说着，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真切的感受：“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全是从各个地方来的画画天才。说实话，压力很大，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狼群的哈士奇。”
这个比喻又让现场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亮了起来，“听着那些我之前完全不懂的理论，看着别人随手就能画出那么厉害的画，虽然大部分听不懂，可偶尔听懂一点点，或者看到某个特别有意思的创作，就会觉得……挺开心的。”
他看向主持人，也像是在对所有人陈述自己的感悟：“我觉得，学习知识，就是为了自己以后能多一些这样的时刻——为了以后能因为懂了某个道理、学会了某项技能、或者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而发自内心地笑出来。是为了找到一个让自己愿意努力前行的目标。这个目标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但它是你自己的。”
他最后总结道，语气笃定：“为了这个，去学，去拼，这就是我觉得的意义。”
他的发言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华丽辞藻，甚至带着点学生气的朴实和笨拙，却异常真实，是从他自身的困惑、挣扎和最近一点点发现的“光”里提炼出来的切身感受。
台下安静了一瞬。
老李在观众席上，看着台上那个身姿挺拔、眼神清亮的少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用力地鼓起了掌。
然而，竞赛场上的交锋不会因为一份真诚的发言而停止。掌声刚落，市二中圆桌的指示灯就亮了起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神情严肃的男生扶了扶话筒，直接针对谢怀蝶的观点提出了反驳：
“这位同学的观点听起来很美好，但我想请问，如果学习知识仅仅是为了个人当下的快乐，那这些知识的社会价值在哪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它的潜力？知识应该用于创造更大的价值，而不仅仅是满足个人的情绪体验。”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性的质疑，瞬间将辩论拉回了更现实的层面。
谢怀蝶被直接点名反驳，却没有丝毫慌乱。他几乎是立刻按亮了自己面前的指示灯，在得到主持人示意后，身体微微前倾，对着话筒:
“可是学习为什么一定要搞得那么弯弯绕绕，赋予那么多沉重的意义？难道就只是为了后来那一纸文凭，或者一份所谓‘体面’的工作吗？”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妥协的锐气，“如果学了一肚子知识，却一点都不快乐，甚至觉得痛苦，那这些东西就算以后能换来好工作，对自己来说，又算什么‘不浪费’？”
那个二中的学生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挑战“学以致用”的普遍观念，愣了一下，随即试图用更现实的逻辑来压制：“这……你说得轻松。但现在社会就是这样现实！没有足够的知识和学历作为硬通货，连敲门砖都没有，谈何个人快乐？那根本是空中楼阁！”
他的反驳引来了台下一些人的点头赞同，这确实是更普遍、也更被认同的现实困境。
辩论的火药味渐渐浓了起来。
就在这时，主持人适时地介入，控住了场面：“好！非常精彩的观点碰撞！一方注重知识的个人价值与内在驱动，另一方强调知识的社会属性与现实意义。这正是我们设置这个辩题希望看到的思维火花！感谢两位同学的发言！”
主持人没有让争论无限继续下去，而是巧妙地将两种观点并置，然后将话题引向其他队伍：“那么，其他学校的同学，对于这个问题，又有怎样不同的见解呢？我们请……”
辩论环节继续推进，但谢怀蝶那番关于“为了自己的笑容”的直言，以及他敢于挑战“唯功利论”的锋芒，已经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个小时后。
激烈的个人赛终于落下帷幕。长达两小时的脑力风暴后，所有参赛者都松了口气，又带着一丝疲惫和期待。
谢怀蝶从比赛专用的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经过下午那场关于“学习意义”的辩论，他感觉自己心态平和了许多。即便最终名次不理想，能在那样的场合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并且获得了不错的评分（9.7分），他已经觉得不虚此行。
当然，那个反驳他的二中同学（9.5分）也同样优秀，正如主持人所说，这本就是不同理解方向的碰撞，没有标准答案。
谢怀蝶随着人流走下台，许知夏和林言卿他们也刚好从不同的比赛区域出来。祁余一眼就看到了他，直接扑过来，熟练地勾住他的脖子，兴奋地晃悠：
“谢哥！今天反应绝了啊！上午就牛逼哄哄地干了56分，下午辩论更是帅炸了！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被哪个路过的大文豪附身了！”
谢怀蝶被他勒得咳了一声，没好气地用手肘顶开他：“滚蛋！你才被附身了。今天……就是心情好而已。”
祁余从善如流地改口：“行行行，你心情好，你说了算！” 他揽着谢怀蝶，看向许知夏他们，信心满满地预测，“咱就安心等最后结果吧！我估计谢哥这最后两小时的考试，分数也低不了！”
他们一行人找了个靠近公告栏的角落等着。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分数核算和排名，大屏幕上暂时一片空白，但这种等待结果的氛围却格外磨人。
李浩和琳茜凑在旁边，眼神复杂地时不时瞟一眼显得很放松的谢怀蝶。
他们可是亲眼见证了这位“校霸”如何在短短一个学期内，从成绩垫底一路逆袭到能在这种高手云集的竞赛中从容应对，甚至语出惊人。
这种蜕变，实在太过震撼。
“咱校霸……我怎么有种预感，他最后总分得比咱们还高？”
琳茜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认命的无奈：“这已经不是预感了，感觉是事实了。下午的辩论赛，我们几乎都没抢到发言机会，分数就差了一截。”
“也是……”
讨论就此结束。
就在谢怀蝶等得快要站着睡着的时候，主持人的声音终于通过麦克风响起，大屏幕也随之亮起，开始从后往前滚动显示最终的综合排名和分数。
还没等谢怀蝶完全聚焦视线去看那密密麻麻的名单，观众席某些区域就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惊呼声，隐约能听到议论：
“我操！快看，这是不是刚才那个发言挺大胆、说为了自己快乐的那个一中的？”
“好像真是他！”
“啊？”谢怀蝶迷迷糊糊地抬眼朝大屏幕望去，目光在排名榜上游移——
当他的视线终于锁定在第三名的位置，看清后面紧跟着的“一中 - 谢怀蝶”以及那个鲜红的分数时，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彻底愣住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困出现了幻觉。
祁余他们原本也在漫无目的地看着屏幕，发现谢怀蝶僵住的表情后，立刻顺着他呆滞的目光聚焦过去——
“你这是怎么——卧槽！第三？！” 祁余的嗓门瞬间飙高，破了音。
“第三，不可能吧——我操！”繁若手里的饮料差点脱手，眼睛瞪得溜圆：“第三！？？？”
哐当！
一声脆响。是谢怀蝶手里那瓶没盖紧的矿泉水掉在了地上，水渍漫开，但他浑然未觉。
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抓住旁边许知夏的胳膊，眼神里全是茫然：“哥，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掐我一下……”
许知夏反手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声音依旧平静：“不是梦。”
“可我……我怎么可能……” 谢怀蝶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3”，还是无法理解，“……这么高啊？”
他觉得自己下午的表现顶多算没拖后腿，辩论是超常发挥，但笔试部分他清楚自己的斤两。
许知夏看着他这副懵懂又可爱的样子，耐心地给他算了笔账：“上午56，辩论9.7，加起来65.7。笔试部分你答得不算差，基础分都拿到了，综合下来，这个排名不奇怪。”
65.7..........
所以……这不是梦？他真的，在这样一个汇聚了全市顶尖学霸的竞赛里，拿到了……第三名？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喜悦，如同迟来的海啸，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那双总是带着戾气或烦躁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震惊和……一丝逐渐清晰的、闪亮的狂喜。
就在这时，那个男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再次响彻礼堂：
“请获得前6名的同学上台领奖。”
“重复一遍。”
“请获得前6名的同学上台领奖。”
谢怀蝶还沉浸在“第三名”的巨大冲击里，直到许知夏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提醒：“走吧。” 他才猛地回过神。
“嗯。”
林言卿也默默跟了上来。
这一次，一中可谓是大放异彩，出尽了风头。颁奖台的前三名，赫然全部来自一中：
第一：许知夏。
第二：林言卿。
第三：谢怀蝶。
主持人看着这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少年走上台，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恭喜三位。”
“啊，恭喜恭喜。”谢怀蝶还有些恍惚。
说完他依言走到台上指定的位置站好。
不到三十秒，激昂的颁奖音乐响起。上次拉着谢怀蝶去听艺术课的副校长，此刻满面春风地走上台，手里拿着六份精致的获奖证书。
他先是为许知夏和林言卿颁了奖，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走到谢怀蝶面前，将证书郑重地递到他手里，用力握了握，趁着音乐声的掩护，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旧事重提：
“谢怀蝶同学，表现非常不错！不过……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们学校吗？”
“啊？” 谢怀蝶一愣。
那个关于未来、关于大学的问题，再次被直白地抛到了他面前。
他到底想不想上大学？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现在……站在这个领奖台上，回想起辩论赛上自己说的“为了自己以后的笑容”，回想起接触新知识时那种懵懂却真实的开心，回想起老李说的“多出来看看”……
他沉默了几秒，抬起眼，给出了一个不怎么确定的回答：
“会……考虑吧。”
副校长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像是捡到了宝，连连点头：“好好好！太好了！等下结束了别急着走，咱加个微信，细聊，细聊！”
“好。”谢怀蝶点了点头。
副校长满意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继续去给后面的同学颁奖。
.............................
台下，一中的李浩和琳茜看着榜单——他们分别位列第七和第八，成绩其实相当不错。但看着台上那光芒万丈的前三名，尤其是那个脱胎换骨般的谢怀蝶，两人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李浩喃喃道：“完蛋，校霸好像学得有点狂了……”
琳熙深有同感地点头，语气带着点调侃和绝望：“是啊。以后出门，是打架打不过，学也学不过了……”
两人再次对视，异口同声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这声叹息里，有无奈，有震惊，或许，也藏着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激励到的佩服。
颁奖音乐依旧激昂，台上的少年们手握证书，未来仿佛在他们脚下铺开了更广阔的道路。而台下的故事，也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