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先祖口中钱,子孙心头血!-《纸人抬棺,百鬼夜行》

  那根乌黑手杖的顶端,在林啸天颤抖的掌心硌出深深的白痕。

  心头血。

  这三个字,比世间任何刀刃都锋利,直接捅进了他的心窝子。

  那不是普通的血。

  那是维系一个修行者根本的命元。

  一滴,就足以让一个天才沦为庸人,让百年苦修付诸东流。

  林默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比墙上贴的丧事用纸还要惨淡。

  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传来一阵冰冷的抽痛,仿佛已经被一柄无形的刀尖抵住。

  “先生……”

  林啸天嘴唇哆嗦,声音干涩,像是两块粗粝的石头在摩擦。

  “默儿他……他是我林家这一代最有希望的孩子,这心头血……能不能……换个东西?”

  他几乎是在乞求。

  姜白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自顾自地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擦拭着指缝,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在打磨一件心爱的玉器。

  “换?”

  他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冰冷。

  “我这是扎纸铺,不是菜市场,没有讨价还价的规矩。”

  姜白抬起头,目光在林家祖孙二人身上扫过。

  那眼神让两人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里里外外的成色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做活,讲究个‘对症’。”

  “你们家老祖宗的病根,不在香炉,在百年前。”

  姜白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林啸天。

  “那枚铜钱,是你林家扎根的‘锚’。”

  “定的是魂魄的‘位’。”

  “没了它,先祖便是无根的浮萍。”

  他又指向那虚无的、被砍掉的老槐树方向。

  “那截树根,是当年那桩憾事怨气的‘核’。”

  “锁的是百年不散的‘病’。”

  “找不到它,就是刮了肉,也去不掉深入骨髓的毒。”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脸色煞白的林默身上。

  “这滴血,是连接你们祖孙三代的‘线’。”

  “牵的是血脉的‘引’。”

  姜白的声音陡然一沉,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家祖孙的心头。

  “缺了这根血脉牵引的线,我这把刀,怎么顺着杆子,伸到百年前去给你们家老祖宗刮骨疗毒?”

  他收回手,重新拿起那方“山河印”,在手里轻轻抛了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讥诮。

  “还是说,你们林家如今的子孙,连这点为祖宗续命的血性,都拿不出来了?”

  这番话,没有半句玄奥的术语。

  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整个病症的来龙去脉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啸天彻底呆住了。

  他请过的高人,哪个不是摇头晃脑,满口阴阳五行、气运风水?

  可没有一个人,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此透彻!

  什么叫手艺?

  这就叫手艺!

  一旁的刘根端着碗,粥已经喝完了,可他感觉自己比没喝之前更晕了。

  老板这是要跨越时间,去做一场百年前的手术!

  而手术刀的引线,就是这位林家少爷的心头血!

  他偷偷瞄了一眼林默,心里直犯嘀咕,这小伙子长得挺帅,可惜了,今天要大出血。

  林默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

  姜白的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响。

  恐惧依旧在,但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倒了恐惧。

  是羞愧,也是明悟。

  是啊,祖灵都要散了,林家都要塌了,他还在计较自己的一点修为,一点前程?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爷爷!”

  他看向林啸天,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我愿意!”

  林啸天浑身一震,看着自己孙儿那张年轻却坚毅的脸,眼眶瞬间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好孩子……好孩子……”

  他转过身,对着姜白,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那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此刻彻底折服。

  “先生大才,我林啸天……心服口服!”

  “那就别废话。”

  姜白从工作台上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薄得透光的小刀,随手扔了过去。

  小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乌光,精准地插在林默脚前半寸的地面上,刀柄兀自嗡嗡作响。

  “取血的工具。”

  “自己动手,别把血滴在地上,污了我的地方。”

  林默看着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刀,狠狠咽了口唾沫,然后俯身,将其拔起。

  “先生放心!”林啸天直起身,神情已经恢复了世家掌舵人的果决,“铜钱与槐根,我即刻去取!三个时辰之内,定当奉上!”

  说完,他搀扶着林默,爷孙二人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扎纸店。

  他们的背影,带着一种风萧萧兮的悲壮,也带着一丝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决然。

  巷口重归寂静。

  刘根这才敢大喘气,凑到姜白身边,小声问:“老板,这心头血……真那么厉害?”

  姜白没理他,只是拿起那座裂开的紫铜香炉,放在石砧上。

  他用指尖在裂痕上轻轻一弹。

  “叮——”

  一声脆响,如龙吟,如凤鸣。

  香炉内,仿佛有一个苍老而疲惫的灵魂,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回应。

  “厉害的不是血。”

  姜白终于开口,目光专注地审视着香炉。

  “是‘规矩’。”

  “血,只是让我的规矩,能找到它该落下的地方。”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账房先生。

  “记账。”

  账房先生的算盘“哗啦”一响。

  “林家求医一桩。”

  “诊金:先祖口含钱一枚,百年怨槐根一截,嫡孙心头血一滴。”

  “另,预收香炉一座,品相:残次。”

  账房先生记录完毕,纸画的眼睛看向姜白,冰冷地补充:“此单,工料费极高,风险巨大,建议加收三成‘加急费’。”

  姜白摇了摇头。

  “不必。”

  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了一卷从未用过的东西。

  那是一卷纸。

  一卷薄如蝉翼,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活物血肉般的暗红色纸张。

  纸张展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气与死气,混杂着某种神圣的威严,瞬间充斥了整个后院。

  刘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眼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刺痛,魂魄都差点被吸进去。

  正是那张用画皮鬼王炼成的“画皮”!

  姜白将画皮铺在石砧上,又取出了那支以血煞妖物骨骼制成的剔骨刀。

  他看着眼前的香炉,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即将开始创作的、极致的专注与兴奋。

  “这次的活,不收钱。”

  他拿起骨刀,在画皮上轻轻一划,嘴角勾起一抹让刘根魂飞魄散的弧度。

  “我要的,是这块料。”

  “和一场……跨越百年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