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雪·封河令-《旧京扇骨寒》

  第五十二章 大雪·封河令

  一、大雪前夜

  民国三十三年十二月六,大雪前夜。北平天黑得早,酉正三刻,鼓楼更鼓刚敲,满城飞絮。雪片大如铜钱,落在阜成门“梅雪扇庄”后院,一层层叠出无声盔甲。忍冬伏在案前,案上铺一块白绫,绫上摆二十枚“封河令”——长三寸、阔两指之桦木薄片,片心挖空,内填“雪霜胶”:白磷、樟脑、松香、银粉,以糯米浆调和,外刷羊脂,见火不爆,只吐稠烟,烟凝而不散,可在雪夜封河、迷目、断后。今夜走线:西直门—白石桥—紫竹院—昆明湖冰面—磨镰岭北涧,全程一百零七里,昼伏夜行。忍冬以雪搓手,指节透红,像把冬天第一颗血扣按进冰里。

  二、活时钟

  小梅子轻轻地推开那扇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的耳朵后面插着一枝干枯的雪菊,花朵虽然已经残败,但花枝却依然坚韧有力。

  她微微低头,轻声报告道:“亥正时分,西直门的伪警增加了双岗,时间推迟了三刻;阜成门则提前了两刻;宣武门的换防情况照旧。”说完,她将一张糖纸递给忍冬,糖纸的背面用指甲掐出了一个“钟面”的形状,掐痕透过纸张,呈现出淡淡的青色,仿佛将子夜的时光折叠成了一块冰冷的面饼。

  忍冬接过糖纸,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起来。她温柔地抚摸着小梅子的肩膀,轻声说道:“你跟着麻小六去守后海的冰沟,如果我没有按时回来,就用火柴盒里的火骨来融化冰层,以此来截断敌人的追击。”

  小梅子抬起眼睛,看着忍冬,眼神坚定而清澈。她轻声说道:“姐姐,我想要一瓣雪菊,不要带火的。”

  忍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从那枝干枯的雪菊上摘下一片花瓣,轻轻地塞进了小梅子的手心。

  三、雪火捻

  灯芯叔手提风灯,缓缓地走进屋内。那风灯的灯罩外面包裹着一层白色的布,布上留有一道缝隙,透过这道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燃烧着的白色火焰。

  他轻轻地将一捆“雪火捻”放在案几上,这捆“雪火捻”共有三十六根,每根都长约六寸,粗细如同绒线一般。它们的外面缠绕着一层棉纱,这层棉纱经过特殊处理,浸泡过雪水和薄荷脑,使得它们在燃烧时不会发出声音,而且专门适用于雪夜,能够持续燃烧而不会熄灭。

  忍冬见状,从那捆“雪火捻”中取出了十八根,小心翼翼地纳入自己的衣袖之中。

  灯芯叔见状,低声对忍冬说道:“桦木封河令容易产生烟雾,而这雪火捻可以助其一把,当冰面遇到烟雾时,就会立刻形成雾气。这雾气不仅可以隐藏声音,还能够掩盖人的身影。”

  忍冬微微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老忍冬藤枯叶,递给灯芯叔,并说道:“这是老忍冬藤的枯叶,用火温热后,可以解除硝毒,叔叔您自己留着用吧。”

  灯芯叔接过那包老忍冬藤枯叶,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那四颗黄色的牙齿也随之展露出来,仿佛是在秋夜中咬碎了最后一口寒风。

  四、雪匙

  在一个静谧的夜晚,白俄药剂师娜塔莎派遣一名童役,将一只空火柴盒送到了一个特定的地点。这只火柴盒看似普通,但仔细观察会发现盒侧有一个用针刺出来的“雪”字。这个“雪”字并非随意刻画,而是暗藏玄机——字内藏着一片极薄的锡纸微匙,这把微匙正是开启日本宪兵队军械库后门的关键。

  童役小心翼翼地将火柴盒递给接收者,并附耳低语道:“娜塔莎小姐让我转告您,库内的‘忍冬毒’原粉已经装箱,箱号是‘731-雪’,相关底片就在这里。”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干雪蒂,雪蒂的内部竟然隐藏着一卷微型胶卷。

  接收者接过胶卷,谨慎地将其收好。然后,他从身上取出一块“封河令”桦木片,递给童役,说道:“这是给你的,遇到紧急情况时,折断它,产生的烟雾可以保护你。”童役满心欢喜地接过桦木片,道谢后如飞燕般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五、雪名单

  伪社会局长薛慕仁于伪市府礼堂召开“冬季防共恳谈”,会场悬日伪旗,台下坐各校校长、报馆主笔。薛宣读《冬季防共暂行办法》,末附“重点肃清名单”,首名仍“沈清禾”,却添注:“代号忍冬,擅冰硝烟幕,务必生擒。”台下,协和医院外科副主任载洵格格以钢笔录之,笔帽藏微型相机,连拍名单;耳坠红宝石,实为收声器,将薛语同步录下。会后,载洵驱车至六国饭店,与白尔谦交易:以名单换“忍冬毒”配方。白尔谦以万能钥匙开保险柜,取出胶卷,却暗留一份副本,拟转售松本千鹤。二人互笑,雪灯映面,像把冬夜第一片霜贴在皮上。

  六、雪烟

  子时,昆明湖后海冰面,月如银钵,雪片在冰面打出沙沙轻鼓。忍冬负一只雪橇,橇上覆白布,布下藏“封河令”桦木片二十枚,旁列雪火捻。她足踏冰面,以扇骨敲之,声沉而脆,知冰厚五寸,可载马。小金银穿童子军服,假作卖雪,随携空火柴盒,盒内藏密码:

  “子正,冰面南岸,悬灯一盏,灯停即安,灯三晃即烟。”

  忍冬以冰钻凿孔,孔径寸半,深三寸,纳入桦木片,上覆薄雪,再以雪火捻插孔侧,火头朝外,像给冰面种一排白牙。她低嘱小金银:“你守北岸,若见南岸灯三晃,即燃雪火捻,连晃三次,记牢。”孩子点头,把火柴盒贴胸捂暖。

  七、雪柜

  与此同时,苏砚舟夜入日本宪兵队军械库。他着日军尉官服,以娜塔莎所赠微匙开子时,万籁俱寂,昆明湖后海的冰面上,月色如银,宛如一个巨大的银钵,洒下清冷的光辉。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轻轻地敲打着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场轻柔的鼓乐。

  忍冬背负着一只雪橇,雪橇上覆盖着一层洁白的布,布下隐藏着二十枚“封河令”桦木片,旁边还整齐地排列着雪火捻。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冰面,用手中的扇骨轻轻敲击着冰面,声音低沉而清脆。通过这种方式,她判断出冰面的厚度约为五寸,足以承载马匹的重量。

  小金银身着童子军服,伪装成一个卖雪的小贩,他随身携带的空火柴盒里,藏着一份重要的密码:“子正,冰面南岸,悬灯一盏,灯停即安,灯三晃即烟。”

  忍冬手持冰钻,熟练地在冰面上钻出一个个直径约为一寸半、深度为三寸的小孔。然后,她将桦木片放入孔中,再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积雪,最后将雪火捻插入孔的一侧,让火头朝外,就像在冰面上种下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完成这些准备工作后,忍冬低声嘱咐小金银:“你守在北岸,一旦看到南岸的灯晃动三次,就立刻点燃雪火捻,并连续晃动三次,千万要记住。”小金银乖巧地点点头,将火柴盒紧紧地贴在胸口,用体温温暖着它,以确保里面的密码不会因为寒冷而失效。后门,库内漆黑,唯雪窗透青。他取出手电,照见一排木箱,箱号“731-雪”,封口铅丸。他以铁扇骨撬箱,内藏“忍冬毒”原粉十罐,罐以桦树皮包,上贴“大雪·封河”字条。他速以袖珍相机拍照,忽闻脚步,闪身梁后。见山本与薛慕仁联袂而入,山本取罐,翻至最后一罐,却空——原粉已失。薛色变,山本拔刀,刀光映雪窗,像把大雪第一阵风劈成两段。苏砚舟趁二人怒,以扇骨毒针射壁灯,“噗”火灭,他遁窗而出,身如雪鹞,足点雪瓦,瓦无声。

  八、雪灯停

  子正一刻,磨镰岭北涧,忍冬悬白纱灯于松枝,灯内烛心换成“封河令”桦木片,外包冰硝绒,膜连铜铃舌。她举镜望冰面,见北岸雪火三点,如星子落水,知小金银已就位。忽闻冰裂微响,一队伪警踏雪而来,领队的正是赵阎青。赵着伪警长服,手电光扫面,却暗对忍冬颔首,像把冬天第一片雪含在舌尖。他喝令伪警:“搜北岸,南岸我守!”众警北去,北涧仅余赵与忍冬二人。忍冬递上一只空火柴盒,盒侧刺“雪”字,字内藏小纸:

  “军械库原粉,已摄;雪柜底片,在此。”

  她递上娜塔莎所赠胶卷。赵收好,低语:“宣武门暗沟已开,你们仅半点钟。”忍冬颔首,回身掐断灯内冰硝绒,铜铃坠,桦木片却未燃——雪面风大,火被夜吞。她心中一沉,知计划有变。

  九、雪烟错

  伪警于北岸搜得小金银,童以雪火捻相抗,火喷而不爆,雪伪警裤脚,童被擒。赵阎青闻报,急赴北岸,以枪指众:“孩子我审,你们守南岸!”他暗将小金银推入雪沟,沟底麻小六接,以棉衣裹童,返宣武门。南岸忍冬独对冰面,二十枚桦木片已埋,却乏火引。她取扇骨雪火捻,自燃照面,火白如鬼,她低叹:“大雪无火,雪便封河。”忽闻身后轻咳,苏砚舟至,铁扇展,扇骨毒针已空,衣破血染。他递上一只日军火柴盒,盒面贴“忍冬”二字,字以血书。他低声:“山本追至,我引火,你沉烟。”他取雪火捻,就扇骨一划,火喷,他抛向冰面,火落孔侧,薄雪融,桦木片遇火即燃,二十朵白焰同时绽开,像给冰面缝一排白扣。火下冰融,水涌烟沉,原粉尽没。山本率兵至,仅见白烟如菊,瞬灭,冰面复冻,平滑如镜,无人无物。

  十、雪归

  十二月七日,丑时正刻,运煤的火车缓缓驶出北平西郊。

  忍冬、小金银、麻小六和小梅子四人像敏捷的猫儿一样,迅速爬上了车顶。车顶的积雪被他们的身体一压,簌簌地落了下来,冰冷的雪片直扑人面,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这四人却毫不在意,他们紧紧地抓住车顶的边缘,任凭大雪肆虐,仿佛与这恶劣的天气融为一体。

  忍冬从怀中摸出那瓣雪菊,那原本洁白如雪的花瓣,在这冰天雪地中竟然也被冻得裂开,化为了粉末,随着寒风飘散而去。

  她凝视着那瓣雪菊的残粉,轻声呢喃道:“大雪令,雪烟沉;雪烟沉,封河生。”

  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缥缈,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漫天的风雪吞噬。

  在她的身后,东方的天空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曙光如同一层薄薄的银霜,轻轻地刷过了天际。

  远处,昆明湖的冰面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没有一缕烟雾。唯有那一线白气,宛如冬夜的最后一缕幽魂,袅袅地升腾而起,向着天空飘去。

  当那缕白气升至半空时,初升的太阳恰好洒下了第一缕阳光,那缕白气像是被这温暖的阳光所吸引,轻轻地迎了上去,然后在一瞬间,仿佛被阳光融化了一般,消失在了青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