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囊空羞涩典春衣。-《浮世金钗录》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府那两扇曾经光鲜亮丽的朱漆大门,如今在晨曦微光中显得黯淡无光。门上的铜环生了些许绿锈,像泪痕蜿蜒。管家福伯站在门前,仰头望着那块御赐的“忠孝传家”匾额,长长叹了口气。今日,又要去典当行。

  府里已是山穷水尽。

  穿过层层院落,但见庭院荒草渐长,回廊的朱漆剥落处处。偶尔见到的几个下人,也都面带愁容,步履匆匆。偌大的府邸,静得可怕。

  福伯走到西厢一处僻静院落,轻轻叩门。

  “大奶奶,时辰差不多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谢家的大奶奶沈月如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湖蓝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脸上不施脂粉,却依然能看出昔日的风姿。

  “都准备好了?”沈月如轻声问,声音里透着疲惫。

  福伯点点头,不忍看她的眼睛:“马车备好了,只是……今日要典当的物件,都在这儿了。”

  他侧身指向身后两个小厮抬着的木箱。沈月如走过去,掀开箱盖,里面整齐叠放着她当年的嫁衣——金线绣的鸳鸯石榴裙,五彩丝线绣的百子图披风,还有一顶珍珠翡翠冠,那是她大婚之日戴的。

  她的手轻轻抚过嫁衣上精致的绣纹,指尖微颤。

  “大奶奶,要不……咱再想想别的法子?”福伯不忍道。

  沈月如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总不能断了炊。前日连厨房的米都是赊来的,再不想办法,明日怕是连水都喝不上了。”

  她转头望向院内正房方向:“老太太的病不能再受刺激,这事千万别让她知道。”

  “老奴明白。”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穿过熟悉的回廊。沈月如记得,十年前她刚嫁入谢府时,这府上何等风光。那时她穿着这身嫁衣,被八个丫鬟簇拥着,从这道回廊走过,两旁站满了道贺的宾客,人人脸上都是艳羡和恭敬。

  谁能想到,曾经显赫一时的谢家,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马车缓缓驶出谢府,沈月如撩开车帘一角,望着渐行渐远的府门,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起丈夫谢云轩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谢家就托付给你了。”那时她以为不过是寻常嘱咐,哪知竟成谶语。

  “大奶奶,到了。”福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月如下了马车,抬头看见“永通典当”四个鎏金大字,心中一阵刺痛。这是她第三次来这里,一次比一次典当的东西更私密,更珍贵。

  典当行的伙计早已认得他们,直接引他们进了后厅。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戴着一副老花镜,面无表情地请他们坐下。

  “谢大奶奶今日带什么来了?”掌柜的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福伯示意小厮打开箱子。当那件金线绣的嫁衣被展开时,掌柜的眼睛微微一亮,但很快又恢复了商人特有的冷静。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如今世道不好,这样的贵重衣物不好出手啊。”掌柜的摸着嫁衣上的绣纹,慢条斯理地说,“这样吧,三百两,不能再多了。”

  沈月如心头一紧。这嫁衣单是金线就值二百两,更不用说上面的珍珠翡翠和精细手工。

  “掌柜的,这嫁衣是苏州绣娘十八人费时半年才绣成的,光是这料子就是上等的云锦,三百两实在太少了。”她忍不住开口。

  掌柜的抬眼看了看她,笑道:“谢大奶奶,今时不同往日。您这件衣服,富贵人家嫌是旧物,不吉利;平常人家买不起。我收了去,不知要压多久的本钱。三百五十两,这是最高价了。”

  福伯还想争辩,沈月如却轻轻摆了摆手:“就依掌柜的吧。”

  她知道,讨价还价只会招来更多羞辱。上一次来,她亲眼看见隔壁当铺里,一位伯爵府的夫人为了一个翡翠镯子和当铺伙计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哭着接受了低价。那时她就明白,落魄的贵族,连平民都不如。

  手续办妥,沈月如拿着那张薄薄的银票,感觉有千斤重。这三百五十两银子,对从前的谢家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如今,却要支撑整个府上一个月的开销。

  走出当铺,天空飘起了细雨。福伯赶忙撑起伞为她遮雨,那伞面上也有了一个破洞。

  “大奶奶,接下来是去绸缎庄吗?”福伯问。

  沈月如点点头:“该去把预订的春衣退了,还能拿回些定金。”

  谢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为全家上下订做新衣,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可今年,连旧衣都要典当了,哪还有钱做新衣?

  马车行至城南的锦绣绸缎庄,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绸缎庄,谢家是其百年老主顾。庄主亲自迎了出来,满脸堆笑:“谢大奶奶大驾光临,今春新到了一批江南的软烟罗,特地给您留着呢!”

  沈月如面色尴尬,轻声道:“赵庄主,今年谢家的春衣…暂时不做了。”

  赵庄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又强笑道:“那…大奶奶先看看料子?若有中意的,小的给您送到府上慢慢选。”

  “不必了。”沈月如硬着头皮说,“不仅不做新衣,连之前预订的也…也请赵庄主帮忙退掉,那定金…”

  赵庄主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半晌才嗤笑一声:“哟,想不到谢家也有今天。退订可以,但按规矩,定金是不能退的。”

  福伯忍不住上前道:“赵庄主,谢家这些年照顾你们多少生意,怎么这般不讲情面?”

  “情面?”赵庄主冷笑,“生意场上讲什么情面?谢家既然穷了,就别充阔气。实话告诉你们,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谢家败了?前儿个连御赐的庄子都卖了!”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沈月如脸上。她咬紧下唇,强忍着屈辱的泪水,拉住了还要争辩的福伯:“既如此,我们告辞了。”

  转身离开时,她听见庄里伙计的窃窃私语:

  “想不到谢家也有今天…”

  “听说他们家二爷在江南做生意赔了二十万两,把家底都掏空了…”

  “啧啧,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雨越下越大,马车在泥泞的街道上缓缓前行。沈月如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任泪水无声滑落。她想起五年前,谢家最鼎盛的时候,光是她的衣柜里,就有上百套衣服,四季更替,从不重样。那些绫罗绸缎,许多只穿一次就压在箱底。

  有一次,她为了一场赏花会,特地命人用金线在裙摆上绣满蝴蝶,花了整整八十两银子。而那天,她只在花园里走了半圈,裙角沾了些泥土,就再也不想穿了。

  如今想来,那是何等的奢靡,何等的罪过。

  “福伯,去西街的旧衣铺吧。”沈月如擦干眼泪,轻声道。

  福伯一愣:“大奶奶,那种地方…”

  “如今我们还有什么资格挑拣?”沈月如苦笑,“总要给大家准备几件换季的衣裳。”

  西街的旧衣铺是平民光顾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味。铺子里挂满了各式旧衣,有的领口发黄,有的袖口磨损。店主是个粗鲁的汉子,见他们衣着尚可,便热情地迎上来。

  “夫人要什么样的衣服?我这儿有几件才从大户人家收来的,八九成新呢!”

  沈月如细细挑选着,最终选了二十套普通的棉布衣裙,讨价还价后,只花了五两银子。当她接过那包旧衣时,心中五味杂陈。这些粗糙的布料,从前连谢家的下人都不屑穿。

  回府的路上,沈月如让福伯绕道去米店买了三石米,又去肉铺割了十斤肉。看着马车里这些最基本的生计所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柴米油盐贵”。

  回到谢府,沈月如立即召集所有下人到大堂。她站在堂前,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一阵酸楚。这些人大都在谢家侍奉多年,如今谢家落魄,他们却大多没有离开。

  “各位,”沈月如清了清嗓子,“谢家如今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本月起,月钱减半,若有人想另谋高就,我绝不阻拦,还会奉上些许盘缠。”

  下人们面面相觑,却无人离开。

  老厨娘王妈上前一步:“大奶奶,我们在谢家这么多年,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如今家里有难,我们怎会一走了之?”

  “是啊,大奶奶,我们不走!”众人纷纷应和。

  沈月如眼眶湿润,强忍着才没让泪水落下:“既如此,我谢家感激不尽。”她指了指那包旧衣,“这是新置办的春衣,大家分了吧。”

  当下人们打开包裹,看见那些粗布旧衣时,场面一时寂静。从前谢府的下人,四季衣裳都是统一订做,料子虽不比主子的贵重,却也体面。如今这些旧衣,连平民百姓都未必看得上。

  然而,令沈月如意外的是,大家只是默默分了衣服,没有一句怨言。

  傍晚,沈月如来到婆婆谢老太君的房中请安。老太太年事已高,又患有心疾,全家人都瞒着她府中的窘境。

  “月如啊,今年的春衣可做好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我记得你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