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赴宴-《冬日喧》

  杀鸡儆猴起了不小的作用,蔚隅打一棒给颗甜枣,坦白了他并未给众人下毒,之前给的不过是一些泻药,同时也让想离开之人自行下船离开。

  “这样的世道,我们能去哪?”一人苦笑着道,“公子若是不嫌弃,便继续留我在船上打杂吧。”

  蔚隅先前匿名交了一部分水匪给虎贲镖局,再加上镖局众人作证,镖头便将这船连同经营文牒一并送给了他。

  他们本就是走投无路才会落草为寇,如果有活路,谁愿意干这勾当呢?

  先前他们被大当家和陈珂欺压,吃不饱穿不暖,蔚隅掌权后,不但大方地分粮给他们吃,还免费帮他们看病治疗,要不是陈珂逼他们,他们怎么可能跟着他来这里闹事。

  “你可想清楚了,我如今可是被通缉的逃犯。”蔚隅再次提醒,“跟着我,意味着站在了官府的对立面。”

  “朝廷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拼一条活路出来!”一个儒生装扮,四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推开人群走到蔚隅面前,行了个礼:“在下牧誓,洇河人氏,原为力县县守。”

  力县是最早遭受洪灾的县城,他虽竭尽全力,但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他一遍又一遍上书,请求朝廷赈灾,却从未得到回复。

  他收拾行囊,去了郡城,才偶然从同乡口中得知,上级怕影响名声,竟隐瞒灾情,一百二十余封书信,无一封到了京城。

  他躲过各级官员的层层追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便被打了一顿扔出了皇城。

  一路走来,他看了太多荒谬的景象。

  金堆玉砌的朱门外,是尸横遍野的荒土,盛世繁华的外表下,是满目疮痍的社稷。高堂广厦装满黑暗,光鲜亮丽的朝服包裹着扭曲的人性。公理拜倒在权势之下,正义在高悬的明镜中破碎成灰。

  沉迷于权力斗争的君主看不到百姓疾苦,穷兵黩武,大兴土木,朝臣沉溺于敛财美色,不思国事。

  心中坚守的东西,霎那间破碎。

  喧哗归于沉默,不少人眼眶泛红。

  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远走他乡流离失所呢?

  蔚隅沉吟片刻,对着幽七耳语几句,幽七眉头微皱,似有些犹豫,但看到蔚隅的神情时,又不得不点头同意。

  “诸位都回去休息吧。”幽七冷着脸补充,“劳烦牧公子留下,公子有话要说。”

  牧誓没想到会留下自己,在门口怔愣片刻后,转身走到蔚隅面前。

  蔚隅对幽七点点头,幽七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关上了房门。

  “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闻听牧公子志存高远,特意请教。”

  “不敢。”牧誓摆摆手:“不过情之所至罢了。”

  两人又谦让了几个来回,蔚隅才说了自己目前的困境。

  “渲州太守意图不明,我不知他是敌是友,可若不去赴宴,便是彻底和他撕破了脸面。”

  牧誓虽对他的身份有些震惊,但很快便冷静下来,略作沉吟后道:“谢梭此人奸滑狡诈,野心勃勃但太过小心谨慎,不论何事皆持观望之态,一心坐收渔利,如今北境与上京交战,谢梭定然想分杯羹。”

  “先生的意思是?”

  “谢梭设宴,实为试探。”牧誓分析道:“北境兵强马壮,若全力以赴,上京定然不是其对手,可如今恰逢胡人作乱,战局便就此僵持下来了,谢梭定然在两方之间观望,因此故意试探。”

  “倘若他打算扣了我,威胁北境输送兵马粮草,自立为王呢?”蔚隅假装不懂,诚心发问。

  渲州受灾情况不比其他地方轻,但好在建于高山之上的粮仓中还有些许存粮可供生存。

  “远水解不了近渴,北境虽然连年丰收,但毕竟太过遥远,且正值双方交战,即便镇北王愿意出粮,上京也未必会让粮草运到江南。”

  “先生的意思是,明日的宴会……”

  “可往。”牧誓道:“谢梭忌惮北境,定然不会选择在此时对公子下手。”

  毕竟众所周知,北境人除了好战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记仇,谢梭今日若敢伤了蔚隅,等北境缓过神来,定然会让他殉葬。

  “先生所言有理。”蔚隅点点头,面露犹豫:“某有一不情之请。”

  “公子若信得过我,明日,便让老夫陪你一同赴宴。”

  “如此,那便多谢先生了。”

  蔚隅赶紧起身行礼,又唤幽七来送牧誓回房休息。

  “公子,我们毕竟第一次与他相见,万一他有心加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即便牧誓是奸细,那也要先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而明天就是一个很好的表现机会,若他真是奸细,定然会不遗余力保他,若不是奸细,那便更好办了。

  白皙的指尖轻点过茶杯,看清桌子上的水痕后,幽七大惊,“您的意思是……”

  “我虽信他,但不代表会完全信他,明日你藏在暗处,随我一同前往,若有异样,格杀勿论。”

  幽七点点头,接过蔚隅递来的碗,离开了房间。

  翌日,如以往一般,仍旧瓢泼大雨,倒像是给了蔚隅一个不去赴宴的借口。

  然而谢梭不会如他所愿,派了马车和侍从前来接蔚隅,礼数十分周全。

  马车刚停下,侍从立刻给蔚隅撑伞,就连随行的牧誓都享受到了同等待遇,一行人穿过花香四溢的花厅,又走过曲折的回廊,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镇北王妃,可让老夫一阵好等啊。”

  蔚隅闻声望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主位上,拄着拐杖便要起身行礼。

  “大人见外了,我如今早就不是什么镇北王妃了。”

  蔚隅嘴上说着不介意,却无视侍女的指引,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等着谢梭行礼。

  谢梭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只要北境还在,镇北王就在,那镇北王妃自然也还是王妃。”

  说罢,谢梭笑着望向坐在身侧的中年男人厉声呵斥:“老夫腿脚不便,谢蕴,还不向王妃行礼?”

  男人闻言,不情不愿地起身行了个礼又快速坐下。

  见蔚隅皱眉,谢梭才不紧不慢道:“这孩子,从小被老夫的夫人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