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软禁-《冬日喧》

  蔚隅守了幽一一夜,早晨换了洛燎后便梳洗换衣,带着幽二往屹城赶去。

  “公子呀,前面那么危险,咱们为何一定要去呢?”

  幽二驾着马车,故意放慢速度,想说服蔚隅放弃这个想法。

  “柳鸣为人轻浮,做事心狠手辣,说一不二,我若不去,难保他不会真的对百姓下手。”

  他的心是肉长的,又不是铁做的,见不得无辜之人被他牵连。

  “公子啊,哎……”

  幽二仰天长叹,怎么办呢?自家主子选的,护着呗,还能怎么办?

  这两人简直是大犟驴和小犟驴,一个暗着犟,一个明着犟。

  太守府的守门人不在,大门敞开,惨叫声接连不断。

  “说,贺束躲哪里去了?”

  “饶命啊……饶命啊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太守……啊!”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大人饶命啊……”

  蔚隅走上台阶,在朱红色大门前站定,掩唇咳了几声。

  偌大的花园中,柳鸣一身酱紫色锦袍,斜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捏着书。

  “饶你?连自家主子都看不好的下人,有什么脸面活着?嗯?”柳鸣起身,用书抬起跪在脚边的麻衣小厮的下巴,丹凤眼写满阴鸷,“最后一次机会,贺束,在哪儿?”

  “不知道……小的真不……”

  小厮话未说完,就被失去耐心的柳鸣解决,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干净利索。

  处理完下人,柳鸣仿佛才看到蔚隅似的,用手帕仔仔细细擦着手,连眼神都懒得分给蔚隅:“竺夫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柳小将军言重了,蔚某一介草民,不敢妄自尊大。”

  蔚隅微微敛着上眼皮,拱了拱手,丹凤眼眼角上扬,唇角噙着浅淡的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请。”

  柳鸣侧过身,做了个手势。

  蔚隅点点头,从容地提起衣摆,穿过浸润着血液的鹅卵石小路。

  先前热闹的太守府到处充斥着血气,随处可见下人的尸体,娇艳的牡丹沾满粘稠的血液,飘落的桃花花瓣随血流飘荡,艳丽又诡异。

  “听闻竺夫人医术了得,我最近几日恰好有些不适,夜里总是难以入眠,劳烦竺夫人帮我看看。”

  柳鸣很是自然地伸出手,蔚隅并未动作,谦虚道:“草民学艺不精,略通皮毛,恐怕会误诊,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夫人太谦虚了,军医说我这是思虑过度。”柳鸣倒了一杯茶,慢慢推到蔚隅面前,五官藏在氤氲的雾气后,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蔚隅,想从他脸上看到破绽,“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个心结,以致焦躁不安,夜不能寐。”

  蔚隅垂眸,盯着面前的茶水看了半晌,慢慢掀起眼皮,“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

  “甚好。”柳鸣放开茶杯,指尖轻点桌面,“只是这心药实在难寻,柳某不得已只好请竺夫人来一趟。”

  “草民一介凡夫,恐怕帮不上将军。”蔚隅仍旧看着桌面,只是这一次,盯的是柳鸣的手。

  柳鸣不再说话,盯着蔚隅,蔚隅神色淡淡,只盯着桌面。

  滚烫的空气凝滞胶着,两人无声地交锋,良久,柳鸣率先败下阵来。

  “夫人说笑了。”柳鸣收回手,“恕我直言,竺公子就是我的心结。”

  “是吗?”蔚隅不动声色地将茶杯往旁边推了推,抬眼笑道:“如此,将军当去找云杲才是。”

  “云杲?未行冠礼便取字?若我没记错的话,竺公子今年才十八?”

  柳鸣抿了口酒,隔着汤羹的雾气观察蔚隅的表情。

  胤朝男子年满二十才能行冠礼,取字,在此之前都只称名,未及冠礼便取字,民间看来是早逝之兆。

  “将军,慎言。”蔚隅潜啜了一口茶水,正色道:“云杲二字,乃陛下仁厚,怜惜阿赫举目无亲,于生辰之日亲赐,取‘杲杲冬日,如彼凌云’之意,希望他有凌云之志,成国之栋梁,也向天下万民昭示皇恩浩荡,泽被四海。”

  “是我妄言,当罚。”

  柳鸣自知失言,不过蔚隅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竺赫在胤帝心中地位特殊,只要他不敢举兵造反这种谋大逆的事,胤帝都能保他平安无虞。

  除非一次性把他按死,否则后患无穷。

  “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竺公子身上有太子想要的东西,太子不便召他,命我前来取走,可惜……”柳鸣摇摇头,“竺公子不信我,跳下悬崖不知所踪。”

  蔚隅不为所动,并不搭话。

  跳崖而已,又没找到尸体,竺赫大概率还是活着的,那家伙狡猾着呢。

  还是那句话,祸害遗万年。

  “玄麟寨覆灭那日,有人看到他和匪寇头子贺麟在一起,我带人追捕了一天一夜……”

  柳鸣状似不经意提起,蔚隅撩起眼皮,表示不感兴趣。

  “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柳鸣撰了一筷子菜,喝了口酒,自顾自道:“他带着那贼寇跳崖了。”

  “是以?”

  蔚隅点点头,看来柳鸣没有找到竺赫,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也没有抓到最重要的人证——匪寇头子贺麟。

  “我觉得这其中有些误会,所以想找竺公子解释清楚。”柳鸣放下筷子,“毕竟勾结匪寇,私藏朝廷要犯,可是大罪。”

  “将军刚才也说了,这是误会。”蔚隅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放在碗中,唇角含笑,慢条斯理剔着鱼刺,“既然是误会,那就让他过去好了,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呢。”

  柳鸣不语,蔚隅抬起头,笑盈盈地询问:“将军意下如何?”

  柳鸣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他只是假客气,蔚隅却是真不客气。

  “我的想法不重要,只是怕太子和陛下误会,伤了他们的情谊。”

  “将军不都说了,这是误会而已。”蔚隅拱拱手,“陛下和太子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又十分信任云杲,想来更愿意听他当面解释。”

  言下之意,你闭嘴吧,这事儿就算你捅到皇帝和太子面前,没有证据,只要竺赫咬死不认,你也没办法定他的罪,没准自己还落得个诬告陷害,残害忠良血脉的下场。

  “本将军还是认为,应当把贼子捉拿归案,并让竺公子解释清楚前因后果,消除误会。”

  柳鸣喝完酒杯中最后一口酒,将杯子重重砸在桌上,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对他客气了。

  柳鸣站起身,眼神阴鸷,“至于夫人你,在竺赫亲自把东西交到我手上前,就麻烦你暂时住在这里了。”

  说什么暂住,分明是软禁,有本事就去抓竺赫啊,抓我干什么?

  蔚隅心中吐槽,面上却无甚表情。

  “不麻烦。”蔚隅将鱼肉送入口中,啜了口茶水,“劳烦将军关照。”

  蔚隅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悠闲姿态,让柳鸣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好歹是尚书之子,竟然会有这般顺杆子上爬的下等人之态,连好坏话都听不出来。

  偏偏他还不能对他怎样,竺赫那小子记仇又护内,要是知道他把人杀了,拼了命闹到胤帝面前可不妙。

  何况现在还没抓到竺赫和贺麟,万一让那小子提前联系上京城告状,他这靠祖荫得到的将军之位,可就危险了,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人。

  “夫人,我们真要留在这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入虎穴,便探一探深浅。”

  蔚隅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唇,他倒要看看,这柳鸣是哪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