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宫变-《冬日喧》

  “公子,大事不妙。”云六焦急地走进门,“云一老大传信来,莲杀的图纸,丢了。”

  “丢了?”

  “是,太子府前些日子遭窃……”

  “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这种时候丢,还真是巧。”蔚隅捏着眉心,“白瑜那边有何动作?”

  “他几日前已经悄悄出京了。”云六眉头紧锁,“公子,此招会不会太过凶险?”

  “陛下对幽云卫和竺家忌惮已久,如今又知道了幽云卫被启用的消息,再加上莲杀频频出现,你觉得陛下会作何感想?”

  “可是白瑜……”

  “没有可是,蔚贵妃有孕,太子失德,三皇子四皇子也不会屈居人后,朝堂已经乱了,竺家和幽云卫也不能幸免,要想活下去只能让水更浑。”

  蔚家表面上投靠太子,实则暗地里仍旧为白瑜效力,他借蔚家的线,在白瑜身边埋了云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动他在秋猎时起兵逼宫。

  胤帝的暗卫自然不可能放任白瑜胡来,定然有所防范,说不定胤帝正等着白瑜出兵,好一举将他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为太子继位荡平阻碍。

  白瑜本就有心谋反,他不过是稍加诱导,让他提前实施谋反的计划而已。此举

  不但可以将胤帝的目光从竺家和幽云卫引开,还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白瑜身上,让太子死的更加合理,方便他脱身。

  此招虽险,但能得到的好处太多,让他不能不动心。

  “想办法联系白瑜,让他加快速度。”

  莲杀图纸泄露,是他没料到的,幽六说那上面有竺赫的字,弑君可是大罪,竺赫再怎么得宠,胤帝也绝不会放过他。

  “夫人,陛下请你过去为三皇子诊脉。”

  “劳烦公公稍等。”蔚隅拉了拉衣服,给云五使了个眼色,拉开门,“抱歉,刚刚在小憩……”

  刘公公点点头,带着他去了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

  蔚隅跪地行礼,不等他抬头,眼前便落下一张图纸。

  “好好看看,这字迹熟不熟悉?”

  胤帝坐在案后,眯着眼睛打量蔚隅。

  蔚家凭空冒出来的庶子,可真是给他带来了好大的惊喜。

  “微臣……从未见过。”蔚隅仔细看了一会儿,坚定地抬头。

  “你从未见过,朕却眼熟的很。”胤帝摩挲着茶杯,“你且仔细看看,这字……”胤帝眯起眼睛,语气冷然,“像不像赫儿的?”

  “微臣眼拙。”闻言,蔚隅又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遗憾地开口解释:“云杲在府中从不读书写字,是以微臣并未见过他的字迹,更无从辨别这字迹是否是他所写。”

  “你当真不知?”胤帝死死盯着蔚隅的脸。

  “微臣确实不知。”蔚隅眼神坦荡,没有丝毫躲闪。

  竺赫确实不怎么爱读书写字,平日里要么外出游玩,要么躺床上睡大觉看话本,没见他正经写过字。

  不过要说完全没见过也不可能,至少他就见过竺赫在话本上的标注,可这字,字迹工整力透纸背,不像竺赫写的出来的。

  胤帝沉默良久,蔚隅也不说话,室内死一般安静。

  “陛下,臣顾夜清有要事禀报。”

  顾夜清站在门外,眼中忧愁凝成实体。

  “你回去吧。”

  胤帝收回目光,蔚隅行了礼。

  顾夜清见蔚隅从书房出来,有些意外。

  “顾大人。”

  “竺夫人。”顾夜清拱拱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

  “大人请。”

  蔚隅侧过身子,让开门,快步走回住处。

  刚进门,蔚隅立刻叫来幽六,“去找竺赫,让他跑。千万不要回来。”

  “公子,出什么……”

  “陛下起了杀心,让他赶紧走,不论去哪儿,千万不能回来。”

  “公子,那你怎么办?”幽六走了几步,又折回身:“属下带你离开。”

  “我不能走,你们护着他离开。”

  幽云卫可以来去自如,但他必须要在胤帝眼皮子底下,为竺赫争取时间。

  不出所料,幽六前脚刚走,胤帝后脚便派了人,将他住的地方团团围住。

  “近日刺客偷袭频繁,为保证夫人的安全,还请夫人不要外出。”

  刘公公站在门外,挥挥手,门边的两个侍卫一起发力,朱红大门重重关闭。

  “说的好听,这分明是软禁!”扮做小厮的幽二愤愤不平,“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干嘛关我们?”

  “慎言。”

  蔚隅躺回榻上,看样子胤帝终究还是心软了,想给竺赫一个机会,现在就看他如何表现了。

  京城形势复杂,离开,对竺赫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他若是竺赫,定然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京城,前往北境,有北境军在,胤帝不敢对他怎么样。

  可他不是竺赫,同时他也了解竺赫,他会回来的。

  “哎。”蔚隅盯着檐角的风铃,重重叹了口气,“云杲啊,快些走吧,别回来。”

  夜幕降临,幽二换了一身衣服,“公子,我去想办法联系其他人。”

  “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蔚隅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冷月,希望幽六早点找到竺赫,带他离开吧。

  住处被包围得像铁桶一样,蔚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收不到任何消息,这天他关上房门,幽二急便匆匆跨进一只脚。

  “发生了何事?”

  蔚隅站起身,和幽二撞了个满怀。

  “公子,二皇子谋反。”

  幽二灰头土脸,一边拍着身上的泥一边递给蔚隅一个纸条。

  二皇子与水寇勾结多年,抢劫的银钱悉数用于在京郊点苍山内豢养私兵,并且暗中制造武器,一边部分自用,一部分倒卖给山匪水寇。

  只是他十分谨慎,蔚隅派去的人多方打探,都没有得到私兵的具体地址。

  “点苍山?”

  蔚隅大惊,那不是他和江宿、白玥一起游玩的地方吗?

  “白瑜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养兵。”幽二搓了搓胳膊,小声嘟囔:“真是奇了怪了,公子和白璟明明知道……”

  “你说什么?”

  “啊?我说二皇子胆子大……”

  “下一句。”

  “公子和太子……”

  幽二连忙捂住嘴,心里暗骂自己多嘴。

  “竺赫和白璟,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白瑜养兵的?”

  “这……”幽二四下看了看,将手放在嘴边,凑到蔚隅耳边:“半年前,公子有一段时间经常半夜出门,就是在那里蹲守,不过我们都没参与,公子都是带着被分给太子的幽卫去的。”

  幽云卫各自独立,除非合作需要,否则相互之间不得打探任务内容和去向,他还是做任务时偶然撞见,才被允许加入蹲守大军的。

  幽二想了想,补充道:“公子还受伤了呢。”

  “说来也奇怪,公子轻功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竟然连一直羽箭都躲不过。”

  蔚隅已经没心情听他说什么了,竺赫就是那个鬼面人,难怪自那以后,他新婚时在他身上闻到的淡淡的檀香味消失了,许是那天的试探让他生了警惕。

  “公子,咱们快跑吧。”幽二推了推发呆的蔚隅,“二皇子人多,御林军顶不住的,而且皇宫那边情况也不乐观,留守的禁军反了一半,正在攻打皇城。”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瑜跟公子有仇,要是他当了皇帝,肯定会狠狠报复公子,不如早做打算。

  幽一从窗户跳入,汇报了胤帝那边的情况。

  “顾大人传话来,锦衣卫已经找到公子了,外面的守卫也被调走了,我已经探寻好路线,定能带公子离开。”

  “现在还不能走。”蔚隅轻轻敲击着桌子,皱着眉:“竺赫在锦衣卫手上,在洗清嫌疑之前,陛下不会放过他的。”

  蔚隅下定决心,赌一把。

  胤帝的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谁登基,肯定最先拿竺家开刀。

  不如赌一把,让胤帝再多活几年,也给他争取一些布局的时间。

  “夫人。”刘公公的声音穿过房门,飘入房内,“此处守卫薄弱,烦请夫人前去大殿避难。”

  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良久,蔚隅才出现在门边,衣衫略微有些凌乱,像是急匆匆套上的。

  “有劳公公带路。”

  蔚隅拉开门,往刘公公手里塞了一把金瓜子,背起药箱,跟着他往大殿走。

  行至大殿,蔚隅才发现几乎所有王公贵族和大臣都挤在这里,胤帝端坐在高位上,帝王威严显露无遗,与阶梯下或瑟瑟发抖或焦虑不安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参见陛下。”

  胤帝点点头,朝蔚隅招招手,“赫儿可与你联系过?”

  “回陛下,未曾。”

  说完,蔚隅低下头,摩挲着袖子,时不时看看门外,一副担忧的样子。

  他有没有和外界联系,胤帝难道不清楚?多此一举。

  “去猎场的人只有阿赫在内的五人未归,若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叛军,岂不是……”

  江宿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自从三皇子在枫林受伤后,行宫就一直处在奇怪的氛围中,蔚隅又被胤帝派人保护起来,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恨这乱臣贼子竟围了山,切断了我们和外界的联系。”

  一个大臣甩着袖子,恨不能出去拼命。

  “这贼子分明是想困死我们。”

  “决不能让他得逞。”

  一群人义愤填膺,七嘴八舌议论着。

  江宿悄悄挪到蔚隅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压低声音:“我已经派人出去找阿赫啦,不必担心。”

  “多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

  江宿和蔚隅找了个角落坐下,相互倚靠着悄悄吐槽那些大臣的长篇大论。

  蔚隅抬眼瞟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人,胤帝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将人都控制起来,一来方便御林军保护,二来也能杜绝里面的人主动投降,三来,则是对这些人家属的控制。

  好一招一箭三雕。

  蔚隅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又看了看单纯的江宿,心里有些羡慕他无忧无虑的样子。

  如果没有自己横插一脚,竺赫也应该会是这样吧。

  喊杀声越发清晰,一支支带火的羽箭撕破夜幕,哭声和刀剑相撞的声音交织,血与火猛烈碰撞,染红了娇艳的花,又摧毁了那抹艳丽。

  御林军不敌,且战且退,围在大殿门外。

  锦衣卫抽出刀,静静立在门后,只等胤帝一声令下。

  暗卫则利用优势,在夜幕掩盖下让一朵朵血花绽放。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白瑜的铁骑还是踏破了两道宫门。

  “叛军……打进来了?”

  一个大臣踮着脚,伸长脖子,羽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吓得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保护陛下!”

  长公主大喝一声,踹开瘫坐在地的人,眼神坚毅,“我等虽无武将之骁勇,亦有残躯一副,可护陛下片刻周全,为陛下的安全争取一线可能。”

  众人虽各有计较,却也起身,将胤帝围在中间。

  “娘……娘亲,我……我与你一起。”

  事发突然,江宿没能带任何武器,虽然带了武器也未必有用。

  “听安,你长大了。”

  长公主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嗯……嗯嗯。”

  江宿心里怕得要死,腿抖如筛糠,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凑到蔚隅耳边:“隅隅,你不会武功,待会儿趁人少的时候赶紧跑,不要管别人,阿赫肯定在外面,你逃出去找他。”

  “嗯。”

  蔚隅心里暖暖的,虽然江宿说的是废话,但总归还是想着他的。

  血气冲天,火光映红天际,最后一道防御也被攻破,沉重的宫门轰然倒塌。

  锦衣卫得了命令,冲出大殿,与叛军打成一片。

  “咻”

  “咻”

  铺天盖地的羽箭无孔不入,固若金汤的大殿瞬间成了筛子。

  众人护着胤帝退到屏风后,都沉浸在紧张情绪中,无人注意到其中一个人捡起了地上的羽箭。

  蔚隅不知怎么走的,被围在内里,离胤帝最近。

  余光瞥见银光滑过,蔚隅想也没想就扑到胤帝身上,接下了那支箭。

  “陛下小心!”

  “隅隅!”

  “蔚隅!”

  胤帝接住倒下的蔚隅,一脚踹开偷袭的大臣,怒目圆睁,“于卿,你也要反?”

  被踹到地上的大臣抹掉唇边的血迹,眼神胆怯又有些疯狂。

  “诸位,还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吗?二皇子必胜无疑,与其跟着白宬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倒不如放手一搏,献上昏君项上人头给新主!”

  “一派胡言!”长公主拔出簪子解决了姓于的大臣,娇丽的脸染上了血,宫裙被鲜血打湿也浑然不觉,“陛下乃天子,受命于天,白瑜一个乱臣贼子如何比得?我虽为女流之辈,亦知不忠不孝乃大罪,诸位享君恩,食君禄,安可做忘恩负义之人?”

  长公主以簪为武器,立于最前方,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她毫不畏惧,自下方直视着马上之人,神情坚定:“要动陛下,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