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不倒墙-《静心斋志异新篇》

  第一节 现代失意

  郑宇辰的手指在键盘上停滞不前,屏幕上只有寥寥几行歌词。他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窗外,北京的夜色已深,远处CBD的霓虹灯依然闪烁,像是对他这个落魄音乐人的无情嘲讽。

  电脑旁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表面结了一层薄膜。退伍三年了,他依然保持着部队的作息,每天五点起床,晨跑五公里,然后伏案创作到深夜。但这种自律换来的只有抽屉里一叠无人问津的手稿和电脑里几十首播放量惨淡的歌曲。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微信:辰辰,最近怎么样?你爸问你什么时候回老家考公务员,街道办有个文职岗位...

  郑宇辰没等看完就锁上了屏幕。他起身走到狭小出租屋的角落,那里挂着他退伍时带回来的军装,上面别着三等功勋章和优秀文化干事的奖章。手指抚过军装上的褶皱,耳边仿佛又响起部队文工团演出时战友们的掌声。

  ——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响起。郑宇辰快步回到电脑前,是他上周投稿的《不倒墙》在某音平台的审核结果:很遗憾,您的作品未通过热门推荐审核...

  又是这样...郑宇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漫过桌面,浸湿了一沓手稿——那是他花了三个月打磨的《不倒墙》原创歌词。

  他手忙脚乱地抢救手稿,纸张上墨迹已经晕染开来:月光泛起涅盘的声响,旧战袍在风中飘成经幡...这些从心底流淌出的句子,就这样被廉价咖啡玷污了。

  郑宇辰颓然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沿。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战友群。他点开一看,血液瞬间凝固——当红歌手张子豪的新歌《铁壁》正在各大平台屠榜,而副歌部分的旋律和他的《不倒墙》几乎一模一样。

  宇辰,这不是你的歌吗?战友老周发来私聊,去年聚会时你给我们唱过de!

  郑宇辰颤抖着点开音乐链接,熟悉的旋律在耳边炸开。没错,这就是他的歌,只是重新编曲,换了几个和弦顺序,但核心部分完全一致。而这首歌的播放量已经突破千万,评论区一片叫好。

  致敬张子豪的创作才华!

  这段旋律太抓耳了,单曲循环中!

  比那些网络歌手的口水歌高级多了!

  郑宇辰的视线模糊了,他翻出自己录制的de,与张子豪的版本同时播放——两段旋律完美重合。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翻涌,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铁壁》?不如叫《不要脸》!配图是自己创作手稿的照片。

  不到十分钟,大学同学李明打来电话:宇辰,你疯了吗?张子豪现在是星辰娱乐的当家艺人,背后有整个法务团队!

  他偷了我的歌!郑宇辰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有证据吗?注册版权了吗?李明叹了口气,听我一句劝,删了那条朋友圈,就当吃个哑巴亏。我在律所见过太多这种案子,小创作者根本耗不起。

  挂断电话,郑宇辰翻出所有能证明创作过程的材料:手稿上的日期,发给朋友的de录音,甚至还有部队文工团排练时的录像。熬了一个通宵,他整理出一份详尽的证据包,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版权局。

  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性,她翻看着材料,摇头道:郑先生,这些可以作为创作过程的佐证,但法律上认定抄袭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而且...她推了推眼镜,音乐作品的抄袭认定标准很模糊,相似度要达到一定程度才行。

  那要相似到什么程度?整首歌一模一样吗?郑宇辰声音发抖。

  理论上,八小节完全相同才能构成法律意义上的抄袭。工作人员同情地看着他,您的这种情况...建议私下和解。

  走出版权局,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郑宇辰站在天桥上,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突然很想跳下去。这时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郑宇辰先生吗?我是星辰娱乐的法务总监赵明,关于您在社交媒体上对我司艺人张子豪的不实指控...

  第二节 对质与穿越

  三天后,郑宇辰站在星辰娱乐公司大堂的水晶吊灯下,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豪华宴会的乞丐。他特意穿上了最体面的西装——三年前退伍时买的,现在已经有些紧绷。

  郑先生,请跟我来。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助理将他领到会议室。

  长桌对面坐着三个人:西装革履的律师赵明,穿着时尚的张子豪,还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星辰娱乐的创始人马振邦。

  郑先生,久仰。马振邦出人意料地先开口,听说你是退伍军人?我父亲也是老兵,参加过抗美援朝。

  郑宇辰没想到对方会打感情牌,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赵律师已经推过来一份文件:郑先生,您的证据我们已经审阅过了。很遗憾,这些不足以支持您的指控。

  这明明就是我的歌!郑宇辰拍桌而起,张子豪连歌词意境都抄了!血蝶翻飞结成咒印这种意象难道是巧合吗?

  张子豪嗤笑一声:郑先生,我这首《铁壁》是描写都市人坚韧精神的,和你那军旅题材八竿子打不着。他转向马振邦,马总,我看没必要浪费时间了,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想蹭热度。

  郑宇辰气得浑身发抖,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有我在部队文工团排练的视频,去年12月就录了,比你的《铁壁》早半年!

  马振邦示意助理播放视频。画面中,穿着军装的郑宇辰正在台上演唱《不倒墙》,台下坐满了士兵。当唱到荣耀烙刻在无名碑上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张子豪脸色变得难看,赵律师则快速翻动文件。最终马振邦叹了口气:郑先生,视频确实能证明你创作时间较早,但法律上...

  我不要法律!我要公道!郑宇辰声音哽咽,这首歌是我写给牺牲战友的,你们知道血蝶翻飞写的是什么吗?是李峰,我最好的兄弟,在演习中为救新兵被卡车...他的血溅在我脸上时,真的像红色的蝴蝶...

  张子豪突然站起来:够了!马总,别听他卖惨。视频能证明创作时间,但证明不了抄袭。旋律相似度根本不够法律标准!他转向郑宇辰,眼中满是轻蔑,省省吧,就你那点才华,写一百年也红不了。我唱你的歌是看得起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郑宇辰心脏。他猛地扑向张子豪,却被保安拦住。挣扎中,他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辐射到全身,眼前发黑,耳边只剩下马振邦的惊呼和慌乱的脚步声...

  逃兵醒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刺入耳膜。

  郑宇辰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而是斑驳的水泥墙和摇晃的煤油灯光。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味充斥鼻腔,远处隐约传来炮火的轰鸣。

  程默,装失忆也没用。声音的主人出现在视线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着沾满血迹的白大褂,杏仁眼里满是鄙夷,临阵脱逃是要枪毙的,要不是伤员太多缺人手...

  郑宇辰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女子——她胸牌上写着林书瑶 军医——不情愿地递来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温水滑过喉咙的感觉让他差点哭出来。

  我...这是哪里?郑宇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四行仓库临时医院,1937年10月28日。林书瑶冷冷地说,同时检查他肩膀上的绷带,被流弹擦伤就装死逃跑,524团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郑宇辰的大脑一片空白。四行仓库?1937年?这不是淞沪会战时期吗?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粗糙、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疤,指甲缝里还有黑黑的火药痕迹。这不是他的手。

  窗外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栋建筑都在颤抖。林书瑶迅速蹲下,等炮击过后才站起来,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日本人又开始进攻了。她递给郑宇辰一套破旧的军装,穿上,谢团长说要所有能动的人都上阵地。

  郑宇辰这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了,而且附身在了一个叫程默的逃兵身上。他急切地想解释自己不是程默,但又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气浪震碎了窗户玻璃,弹片擦过他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所有人隐蔽!外面有人用浓重的湖南口音大喊。

  林书瑶一把拉过郑宇辰滚到床下。在狭小的空间里,郑宇辰能闻到她头发上的草药香混合着血腥味。炮击持续了十多分钟,期间仓库某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我们得帮忙!郑宇辰想爬出去,被林书瑶死死按住。

  你现在是伤员!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而且你是逃兵,出去会被当场击毙。要不是我看你还有点文化,早把你交给宪兵队了。

  炮击停止后,仓库里回荡着伤员的呻吟。林书瑶迅速爬出去投入救治工作。郑宇辰犹豫片刻,也跟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痉挛——几十名伤员躺在简易担架上,鲜血汇成小溪在地面流淌。有人失去了整条手臂,断骨白森森地戳出皮肉;有人腹部被弹片撕裂,肠子流了出来;还有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兵,整张脸被烧得面目全非...

  郑宇辰当过兵,但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他双腿发软,扶着墙才没倒下。这时林书瑶娇小的身影正在伤员间穿梭,动作麻利得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过来帮忙!她头也不回地喊道,同时用止血钳夹住一个大腿动脉破裂的伤员血管。

  郑宇辰咬紧牙关走过去,按照林书瑶的指示按住伤员伤口。血还是从指缝间涌出,温热黏稠。伤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说:班长...我想回家...想吃娘做的糍粑...

  坚持住!你会没事的!郑宇辰声音发抖。他想起《不倒墙》里的歌词:伤口的花儿很香,灵与肉撕裂幻像...当时写这些句子时,他从未想过会亲眼见证这样的场景。

  少年最终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郑宇辰呆呆地坐着,看着林书瑶过来轻轻合上少年的眼睛,用一块破布盖住那张稚嫩的脸。

  第一次见死人?她问,语气出人意料地柔和了些。

  郑宇辰摇头:我...见过战友牺牲。他指的是现代军队演习中的意外事故,但此刻那些事故与眼前的战争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那就别发呆,还有更多人需要帮助。林书瑶塞给他一卷绷带和一把剪刀,会包扎吗?

  在部队学过急救。郑宇辰机械地回答。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同地狱。郑宇辰协助林书瑶处理了几十个伤员,学会了在缺乏麻醉药的情况下用白酒消毒伤口,用烧红的匕首止血,用竹片当夹板固定骨折...仓库角落里不断堆叠的尸体无声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深夜,伤员们终于都稳定下来。郑宇辰精疲力竭地靠在墙边,军装已被血和汗浸透。远处传来歌声——几个士兵在唱《救国军歌》,声音沙哑却坚定。

  你也会唱歌?林书瑶突然问,递给他一杯热茶。她的白大褂已经变成暗红色,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郑宇辰点头:我...以前是文化干事。他接过茶杯,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那唱点什么吧。林书瑶在他身边坐下,疲惫地闭上眼睛,伤员们需要分散注意力,疼痛会少些。

  郑宇辰看着仓库里或躺或坐的伤员,那些缠满绷带的头颅和残缺的肢体在煤油灯下投下诡异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唱起了《不倒墙》。在战火纷飞的夜晚,那些歌词突然有了全新的意义:

  老松树垂下疗愈的泪,虫族在断裂处站岗...年轮藏起过往的伤,痂的纹身是不倒的墙...

  他的声音不算专业,但饱含情感。渐渐地,仓库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这个陌生的。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有人开始鼓掌,然后是更多掌声,甚至有几个伤员挣扎着坐起来致意。

  这歌...很好。林书瑶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叫什么名字?

  《不倒墙》。郑宇辰回答,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也许这首歌本就属于这个时代,属于这些用血肉筑起不倒城墙的人。

  林书瑶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和喊叫声:日军夜袭!所有人就位!

  第三节 血与火的洗礼

  郑宇辰被分到一支临时组成的敢死队,任务是守住仓库西侧的缺口。领队的是一名满脸伤疤的老兵,姓周,大家都叫他刀疤周。

  程默是吧?刀疤周上下打量着他,听说你是个怂包,临阵脱逃?

  郑宇辰不知如何回答。林书瑶突然出现,递给刀疤周一个小布袋:周班长,程默肩膀有伤,请多关照。

  哟,林大夫求情?稀奇。刀疤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行吧,怂包,跟紧我。敢再逃跑,老子亲手毙了你。

  临行前,林书瑶塞给郑宇辰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云南白药,止血用的。她犹豫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程默...活着回来。

  郑宇辰想告诉她他不是程默,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在昏暗的走廊里,他打开布袋,发现除了药粉还有一张小纸条:你的歌让我想起了我哥哥,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