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家!无路!唯有死战!-《铁血西域:开局结果了噶尔丹》

  张济嘴唇翕动,最终颓然垂下手臂,浑浊的老眼再也找不到一丝焦距。

  他一辈子的医道,碎了。

  李信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这个被现实击垮的老郎中。

  他需要给这三千汉骑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凝聚人心的方向。

  绿洲,就是摊牌的时机。

  “张小虎,王大石。”

  李信的声音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传令下去:所有什长以上军官,还有…让每个什里推举一个能说话的兵,无论军阶,一炷香后,到我这里来议事。”

  命令下达,绿洲中一阵小小的骚动。

  什长以上军官好理解,但让普通士兵推举代表来议事?

  这可是闻所未闻。

  军官们面面相觑,普通士兵则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军…这…让兵崽子们来议事?”

  一个百夫长忍不住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困惑和不以为然。

  “这不合规矩吧?军国大事…”

  李信抬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规矩?”

  “我们现在是什么?是丧家之犬。”

  “规矩能让我们活下去?能告诉我们该往哪去?”

  “听听弟兄们怎么想的,有什么不好?”

  “难道他们不想活命?不想知道未来在哪?”

  百夫长被噎住,讪讪退下。

  士兵们则窃窃私语起来,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和…微弱的希冀。

  推举开始了,每个小小的群体都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最后推举出他们眼中最敢说话或者最年长有见识的人。

  一炷香后,篝火旁。

  近四百人围成一个大圈,内圈是百夫长、千夫长等军官,外圈则是那些被推举出来的士兵代表。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神情紧张,局促不安地站着,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气氛有些凝滞,所有人都看着李信。

  李信环视一圈,开门见山,声音清晰。

  “弟兄们!”

  “我们暂时甩开了追兵,有了这绿洲喘息。”

  “但喘过气之后呢?”

  “我们是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荒漠里乱撞,直到饿死、渴死、病死,或者被追上杀死?”

  “还是…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我们三千汉骑,离开准噶尔汗国,杀了噶尔丹,已是死路。”

  “但死路之外,未必没有活路。”

  “活路怎么走?往哪走?”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说错了,不怪罪。”

  沉默。

  军官们互相看着,士兵代表们更是紧张地低着头,没人敢第一个开口。

  打破军中森严等级,让最底层的人说话,这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变革。

  “将军…”

  终于,一个角落里响起一个带着浓重陕西口音、有些发颤的声音。

  是王大石,那个敦实的后勤老兵,此刻他涨红了脸,被旁边的士兵推搡着站了起来。

  他不敢看李信,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沙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俺…俺没啥大见识…就想问…俺们…还能回家吗?”

  “俺闺女…俺闺女还不到十岁…被准噶尔那帮畜牲掳走的时候…哭着喊爹…”

  “俺…俺现在每天晚上闭眼…都听见她哭…”

  “俺娘也是被他们逼着运粮…活活累死在半道…”

  “俺家…整个村子都没了…就剩俺一个…”

  王大石的哭诉,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压抑已久的闸门。

  “俺也是!俺媳妇被一个千夫长抢走了,俺爹去理论,被活活打死!”

  “俺弟弟才十五岁,就因为顶撞了一句,被拖在马后面跑,皮都磨没了…”

  “回家?家早没了!地都被占了,回去也是个死!”

  “可不回去,我们能去哪啊…”

  “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绝望的低吼,愤怒的咒骂,瞬间连成一片。

  群情激愤到了顶点。

  对家乡的思念,对亲人的担忧,对掳掠者的刻骨仇恨,在此刻汇聚成一股滔天的怒火。

  李信猛地站起身。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回家?”

  李信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一种悲怆的嘲讽,瞬间压过了所有悲泣。

  “回到哪里去?”

  “回到那个把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当作猪狗牛羊一样贩卖、驱使、屠戮的准噶尔汗国吗?”

  他扫过每一张悲愤的脸。

  “王大石!”

  “你的闺女在哪?”

  “在哪个贵族的帐篷里当奴隶?还是在哪处矿坑里累死?”

  “赵老栓!”

  “你河南老家的村子,还有活人吗?”

  “回去给谁收尸?给谁上坟?”

  一连串直刺心肺的质问,让所有人哑口无言,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我们回不去了!”

  李信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一种撕裂黑暗的决绝。

  “从噶尔丹死在老子刀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回不去了!”

  “准噶尔人,视我汉人为猪狗!”

  “噶尔丹在位时,为了震慑反抗,曾一夜之间将伊犁河谷三个汉人屯垦村落,男女老少四千余人,屠戮殆尽!”

  “人头堆成山丘!”

  “他们的血,染红了整条伊犁河!”

  “你们知道吗?”

  “什么?”

  “四千多人?”

  “畜牲啊!”

  惊骇、难以置信,最终化为更深的、滔天的愤怒。

  噶尔丹屠戮汉人的具体事件被赤裸裸地揭露出来,如同在燃烧的怒火上浇了一瓢滚油。

  “这样的准噶尔,我们还能回去吗?”

  李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云霄的厉喝。

  “回去继续当他们的两脚羊?”

  “让他们再把我们的姐妹女儿抢走?”

  “让我们的父母兄弟继续被他们当牲口一样累死、打死?”

  “不能!”

  “不能!”

  “不能回去!”

  回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王大石、赵老栓等人更是目眦欲裂,血灌瞳仁。

  看着彻底被点燃、同仇敌忾的三千汉骑,李信知道,火候到了。

  他站在一块石头上,身形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那我们就只有一条路——彻底脱离准噶尔!跟他们一刀两断!”

  “可脱离之后呢?”

  “继续当流寇?像李闯王那样,走到哪抢到哪?最后被官府、被更强大的势力剿灭?”

  李信抛出问题,不等回答,声音变得无比坚定和清晰。

  “不!”

  “我们要活下去!”

  “要活得堂堂正正!”

  “活得有尊严!”

  “要为我们自己,为我们的父老乡亲,为我们千千万万被准噶尔人、被这乱世践踏的汉人——争一条生路!一条活路!一条能站着做人,不用再当牛羊的路!”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直指苍穹。

  “愿意跟着我李信,为汉人争这条活路的——留下!”

  “想回家,或者想另寻生路的——我绝不阻拦!”

  “现在就可以走!”

  “发足干粮清水!”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柄指向天空的刀锋上。

  为汉人争生路。

  这六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悲愤迷茫的心头。

  短暂的沉默后,如同火山爆发。

  “我留下!”

  王大石第一个嘶吼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李信的方向重重磕头。

  “将军!”

  “俺王大石这条命是您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俺闺女生死不知,俺这仇人就是准噶尔!”

  “俺跟您干!”

  “为汉人争活路!”

  “死也值了!”

  “我也留下!”

  “干他娘的准噶尔!”

  “争活路!”

  张小虎、李狗儿,几乎所有的士兵代表都激动地吼了起来。

  军官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也爆发出决绝的光芒,齐刷刷单膝跪地。

  “愿随将军!为汉人争生路!”

  “留下!”

  “留下!”

  外围的士兵虽然听不清具体言语,但看到代表们和军官们的动作,感受到那股冲天的决绝气势,也被彻底点燃。

  三千个声音,汇聚成震撼绿洲的咆哮。

  “为汉人争生路!”

  “誓死追随李将军!”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凝聚在同一个目标之下——脱离准噶尔,为汉人争生路。

  回应他的,是更加整齐、更加响亮的怒吼。

  “没有!”

  “誓死追随!”

  没有一个人离开。

  李信点点头,沉声道。

  “那就抓紧休整!”

  “此地不宜久留!”

  “张先生!”

  张济站起身,恭敬回应。

  “将军。”

  “伤员情况如何?能否尽快转移?”

  “回将军,重伤者还需几日,轻伤者已无大碍,按方用药,坚持…消毒,可保无虞。”

  张济的回答,第一次带着对未来的参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