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朝会，监天法师觉真奏禀吉日已定。九月二十八日，金车玉辇载着君王百官浩荡出行，城隍庙外旌旗猎猎，香雾缭绕。
军士列阵如林，却挡不住百姓热情。屋檐墙头爬满围观人群，庄颜一袭青衫蹲踞高处，静观封神大典。
金轮王每诵一个名讳，觉真便在神像前默数三十息。若神像无应，清脆玉罄声便回荡殿中。
金轮王听闻玉罄仅响一声，便继续宣读下一个名字。
两个时辰过去，金轮王念得喉咙干涩，额头沁满汗珠。
仪式肃穆，他既不敢饮水，也不敢唤侍从擦拭汗水，只得坚持诵读名讳。
临近正午，一阵清风拂过城隍庙，金轮王顿觉神清气爽。
庄颜望见一道白影随风飘入庙中，不禁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无主的庙宇，连小妖都敢随意闯入了。
话音清晰传入那人耳中，白衣女子凌空转身，落在庄颜面前：此话何意？
庄颜指向城隍庙：若真有城隍坐镇，你敢来么？
女子冷然道：我便是城隍！
可笑，你说自己是便是？庄颜反问。
我说是，那便是。女子语气平淡。
当真？我可不信。庄颜摇头。
女子打量庄颜片刻：念你有些道行，不妨直言。人王即将宣读我的名讳，册封我为城隍。
庄颜失笑：区区小妖，人王岂会知晓？
女子翩然落于墙头：可敢打赌？
赌什么？庄颜饶有兴致。
赌我能否受封城隍。女子道，若成，你需在此为我看守香火百年；若败，我任你差遣百年。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庄颜挑眉。
女子眸光一冷：赌或不赌？
庄颜爽快应下，挪出位置，请蹲。
女子纹丝不动，挺立墙头，与庄颜一同望向庙中宣旨的金轮王。
......册封裴公讳珏为蒲玉城城隍神，护佑百姓，享万民香火......
名讳念出的刹那，女子目光锐利：你输了。
庄颜面露讶色：难道你——
不错。女子颔首，我正是裴珏。
庄颜恍然，忽指向神像：那为何神像上多了一道生魂？
裴珏凝神望去，只见神像与那道陌生魂体同时泛起辉光。
裴珏眉头一皱，身形一闪便冲向庙宇。
庄颜嘴角微扬，隐匿气息紧随其后，二人先后落入城隍殿内。
此刻觉真手中玉罄三响已毕，金轮王合拢名册，目光灼灼望向神像。神像表面泛起微光，金轮王喜形于色，殿外众臣亦面露惊诧。
眼见那道生魂缓缓飘向神像，裴珏心急如焚，抬脚就要阻拦。
庄颜忽伸手一挡，裴珏猛然转头，眼中寒光迸射：作甚？
此人受人王册封，虽非天庭正职，也算一方小神。庄颜低声道，你若贸然阻拦，必遭神力反噬。
反噬又如何！裴珏冷喝一声，反手抽出背后兵刃。铁槊展开的刹那，庄颜瞳孔骤然收缩——七尺女子执丈二长兵，槊尖寒芒与娇小身形形成诡异反差。
休想夺我神位！裴珏双腕一抖，槊锋直刺生魂。
不料生魂自行悬停神像之前。庄颜趁机按住槊杆，朝生魂朗声道：既赐你神位，为何止步？
生魂闻声剧颤，回身见殿中突现二人竟能视己，慌忙作揖：此处是......
金轮国蒲玉城隍庙。庄颜笑意更深，金轮王正欲册封你为城隍。
荒谬！生魂厉声道，蒲玉城分明是毗严国属地！
庄颜不语，指尖微光闪过。生魂脑海顿时浮现两国纷争、疆土易主的画面，待幻象消散，颓然叹道：毗严竟亡矣......
沉默半晌，生魂肃然道：在下裴珏，两百年前乃毗严力士。昔年为护主抗蛇妖，独战至死换得大王脱险。积攒阴德本待转生天界，岂料......
如今金轮王予你神位。庄颜提醒道。
生魂嗤之以鼻：城隍乃天庭正职，需地府敕封。区区人王，安敢僭越？
如此说来......庄颜眼中闪过玩味，你是要抗旨了？
生魂裴珏连连摆手：不当不当，这野神谁愿当谁当，我还是回地府养魂去，日后投胎天人道多好？
话音未落，生魂裴珏心念一动，神像金光骤然熄灭。阴风卷过，转眼便将他送回地府。
见生魂离去，另一个裴珏刚松口气，又蹙起眉头——神像再无动静，她也未被召唤。
觉真察觉异样：方才显灵的征兆怎突然消失了？这神像分明毫无灵性。
金轮王望向觉真，却见他摇头不解。王上沉声问道：监天法师，此乃何故？
裴珏忽生急智，朝国相传音：让他重封裴珏。
国相耳畔响起熟悉话音，当即进言：陛下，方才神像显圣，何不再行册封？
金轮王颔首称善，整肃衣冠再度宣读敕封。果然神像重放光华，裴珏周身亦泛起金光，凌空飞向神像。
庄颜挑眉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功德加身。
裴珏展颜一笑：你输了。话音未落已没入神像。愿力化作精舍，霎时间满殿生辉。
觉真上前贺喜：恭贺王上封神功成！金轮王大喜，率众焚香祭祀。百姓望见异象，纷纷伏地叩拜。
夜深人静，新委庙祝闭门上香后自去安歇。裴珏化光而出，四顾不见庄颜踪影。
溜了？正要返回时，屋顶传来戏谑声：说谁溜呢？
裴珏飞身上檐，只见庄颜懒倚青瓦。她嗔道：好大胆子，敢蹲在本神头顶上。
庄颜嘴角微扬：区区小神，摆什么架子？
小神也是神！裴珏不服气地回道。
庄颜挑眉：那你倒说说，都有哪些神通？
裴珏刚要开口，突然语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抿了抿嘴，凑近庄颜：你问我？你自己又知道多少？
庄颜悠然道：略知一二罢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这城隍爷都有哪些权柄？说对了之前的赌约就作废。裴珏挑衅地看着他。
庄颜不紧不慢道：若你是天庭正式册封的正神，首先该有中元五品仙官印，又称仙官玉牒。凭此印可收纳香火，聚敛众生愿力。之后便能以香火赐福，当然这要看你的本事和权柄大小。
作为城隍，当设阴阳、速报、纠察三司，辖文武判官、各路将军、日夜游神等六品阴神。
你的权柄在于记录、审判人间善恶，乃亡魂入地府首关。经你审判后，魂魄方能踏上黄泉路，入鬼门关受十殿阎罗审问。
此外，你可增减凡人福祸，统辖一府生灵，独享其香火供奉。
说完，庄颜含笑望着裴珏：这些，你可有一样？
裴珏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罢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赌约作废就是。
既然赌约作废，我先告辞。庄颜起身欲走。
裴珏急忙唤住：等等！
庄颜回首笑问：还有指教？
裴珏沉吟道：你对天官之事，似乎颇有了解？
略懂皮毛。庄颜谦虚道。
裴珏眼睛一亮：不如留下助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助你？庄颜连连摆手，你连天庭敕封都没有，如何做得城隍？恕难从命。
裴珏不服：没有敕封就做不得城隍？我不信！
她目光灼灼盯着庄颜：敢再赌一局么？
庄颜失笑：赢了一次就上瘾了？
裴珏摆手：白天的赌约不作数。若非前任裴珏不愿为神，也轮不到我，胜之不武。
她直视庄颜：就问你敢不敢再赌？
庄颜笑着问道：这次赌点什么？
裴珏答道：就赌我能不能当好这个城隍神，以十年为限。
赌注呢？怎么才算成功？庄颜追问。
裴珏思索片刻说：若十年内能获得治下所有生灵的认可，并得到天庭正式册封，就算我赢。
啧啧，庄颜摇头道，这可比十年成仙还难。你一个无名小神，想得天庭认可谈何容易。
我不求成仙，只求成神！裴珏坚定地说。
行吧，庄颜点头，那赌注是什么？
裴珏话到嘴边又改口：暂且未定，待胜负分晓再说。
庄颜笑道，这赌我接了。
裴珏眼珠一转：既然打赌，不如留下帮我？我付你工钱。
雇我可不便宜。庄颜挑眉。
紫钱？要多少？裴珏问。
庄颜伸出一指：月俸十枚紫钱。
裴珏暗自盘算，她全部积蓄不过六十七枚紫钱。但转念想到如今已是城隍神，来日方长，便应允道：成交！当即取出五十枚紫钱递去：先付五个月。
庄颜收下钱袋，笑吟吟道：东家阔气。
裴珏昂首挺胸：叫我城隍娘娘。
庄颜失笑，只闻城隍爷、城隍奶，哪来的城隍娘娘？
裴珏眨眼道：那...就叫城隍神吧。
庄颜拱手笑道：遵命，城隍神大人。
裴珏满意地吩咐：今后由你负责汇总全城百姓的祈愿，及时呈报。
小事一桩。庄颜爽快应下。
裴珏转身走向大殿，信心满满道：这次赌约，我赢定了。
庄颜目送她离去，随即来到庙祝房前。这位监天院派来的老庙祝正在房中，见陌生人闯入，惊得站起身来。
军士列阵如林，却挡不住百姓热情。屋檐墙头爬满围观人群，庄颜一袭青衫蹲踞高处，静观封神大典。
金轮王每诵一个名讳，觉真便在神像前默数三十息。若神像无应，清脆玉罄声便回荡殿中。
金轮王听闻玉罄仅响一声，便继续宣读下一个名字。
两个时辰过去，金轮王念得喉咙干涩，额头沁满汗珠。
仪式肃穆，他既不敢饮水，也不敢唤侍从擦拭汗水，只得坚持诵读名讳。
临近正午，一阵清风拂过城隍庙，金轮王顿觉神清气爽。
庄颜望见一道白影随风飘入庙中，不禁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无主的庙宇，连小妖都敢随意闯入了。
话音清晰传入那人耳中，白衣女子凌空转身，落在庄颜面前：此话何意？
庄颜指向城隍庙：若真有城隍坐镇，你敢来么？
女子冷然道：我便是城隍！
可笑，你说自己是便是？庄颜反问。
我说是，那便是。女子语气平淡。
当真？我可不信。庄颜摇头。
女子打量庄颜片刻：念你有些道行，不妨直言。人王即将宣读我的名讳，册封我为城隍。
庄颜失笑：区区小妖，人王岂会知晓？
女子翩然落于墙头：可敢打赌？
赌什么？庄颜饶有兴致。
赌我能否受封城隍。女子道，若成，你需在此为我看守香火百年；若败，我任你差遣百年。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庄颜挑眉。
女子眸光一冷：赌或不赌？
庄颜爽快应下，挪出位置，请蹲。
女子纹丝不动，挺立墙头，与庄颜一同望向庙中宣旨的金轮王。
......册封裴公讳珏为蒲玉城城隍神，护佑百姓，享万民香火......
名讳念出的刹那，女子目光锐利：你输了。
庄颜面露讶色：难道你——
不错。女子颔首，我正是裴珏。
庄颜恍然，忽指向神像：那为何神像上多了一道生魂？
裴珏凝神望去，只见神像与那道陌生魂体同时泛起辉光。
裴珏眉头一皱，身形一闪便冲向庙宇。
庄颜嘴角微扬，隐匿气息紧随其后，二人先后落入城隍殿内。
此刻觉真手中玉罄三响已毕，金轮王合拢名册，目光灼灼望向神像。神像表面泛起微光，金轮王喜形于色，殿外众臣亦面露惊诧。
眼见那道生魂缓缓飘向神像，裴珏心急如焚，抬脚就要阻拦。
庄颜忽伸手一挡，裴珏猛然转头，眼中寒光迸射：作甚？
此人受人王册封，虽非天庭正职，也算一方小神。庄颜低声道，你若贸然阻拦，必遭神力反噬。
反噬又如何！裴珏冷喝一声，反手抽出背后兵刃。铁槊展开的刹那，庄颜瞳孔骤然收缩——七尺女子执丈二长兵，槊尖寒芒与娇小身形形成诡异反差。
休想夺我神位！裴珏双腕一抖，槊锋直刺生魂。
不料生魂自行悬停神像之前。庄颜趁机按住槊杆，朝生魂朗声道：既赐你神位，为何止步？
生魂闻声剧颤，回身见殿中突现二人竟能视己，慌忙作揖：此处是......
金轮国蒲玉城隍庙。庄颜笑意更深，金轮王正欲册封你为城隍。
荒谬！生魂厉声道，蒲玉城分明是毗严国属地！
庄颜不语，指尖微光闪过。生魂脑海顿时浮现两国纷争、疆土易主的画面，待幻象消散，颓然叹道：毗严竟亡矣......
沉默半晌，生魂肃然道：在下裴珏，两百年前乃毗严力士。昔年为护主抗蛇妖，独战至死换得大王脱险。积攒阴德本待转生天界，岂料......
如今金轮王予你神位。庄颜提醒道。
生魂嗤之以鼻：城隍乃天庭正职，需地府敕封。区区人王，安敢僭越？
如此说来......庄颜眼中闪过玩味，你是要抗旨了？
生魂裴珏连连摆手：不当不当，这野神谁愿当谁当，我还是回地府养魂去，日后投胎天人道多好？
话音未落，生魂裴珏心念一动，神像金光骤然熄灭。阴风卷过，转眼便将他送回地府。
见生魂离去，另一个裴珏刚松口气，又蹙起眉头——神像再无动静，她也未被召唤。
觉真察觉异样：方才显灵的征兆怎突然消失了？这神像分明毫无灵性。
金轮王望向觉真，却见他摇头不解。王上沉声问道：监天法师，此乃何故？
裴珏忽生急智，朝国相传音：让他重封裴珏。
国相耳畔响起熟悉话音，当即进言：陛下，方才神像显圣，何不再行册封？
金轮王颔首称善，整肃衣冠再度宣读敕封。果然神像重放光华，裴珏周身亦泛起金光，凌空飞向神像。
庄颜挑眉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功德加身。
裴珏展颜一笑：你输了。话音未落已没入神像。愿力化作精舍，霎时间满殿生辉。
觉真上前贺喜：恭贺王上封神功成！金轮王大喜，率众焚香祭祀。百姓望见异象，纷纷伏地叩拜。
夜深人静，新委庙祝闭门上香后自去安歇。裴珏化光而出，四顾不见庄颜踪影。
溜了？正要返回时，屋顶传来戏谑声：说谁溜呢？
裴珏飞身上檐，只见庄颜懒倚青瓦。她嗔道：好大胆子，敢蹲在本神头顶上。
庄颜嘴角微扬：区区小神，摆什么架子？
小神也是神！裴珏不服气地回道。
庄颜挑眉：那你倒说说，都有哪些神通？
裴珏刚要开口，突然语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抿了抿嘴，凑近庄颜：你问我？你自己又知道多少？
庄颜悠然道：略知一二罢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这城隍爷都有哪些权柄？说对了之前的赌约就作废。裴珏挑衅地看着他。
庄颜不紧不慢道：若你是天庭正式册封的正神，首先该有中元五品仙官印，又称仙官玉牒。凭此印可收纳香火，聚敛众生愿力。之后便能以香火赐福，当然这要看你的本事和权柄大小。
作为城隍，当设阴阳、速报、纠察三司，辖文武判官、各路将军、日夜游神等六品阴神。
你的权柄在于记录、审判人间善恶，乃亡魂入地府首关。经你审判后，魂魄方能踏上黄泉路，入鬼门关受十殿阎罗审问。
此外，你可增减凡人福祸，统辖一府生灵，独享其香火供奉。
说完，庄颜含笑望着裴珏：这些，你可有一样？
裴珏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罢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赌约作废就是。
既然赌约作废，我先告辞。庄颜起身欲走。
裴珏急忙唤住：等等！
庄颜回首笑问：还有指教？
裴珏沉吟道：你对天官之事，似乎颇有了解？
略懂皮毛。庄颜谦虚道。
裴珏眼睛一亮：不如留下助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助你？庄颜连连摆手，你连天庭敕封都没有，如何做得城隍？恕难从命。
裴珏不服：没有敕封就做不得城隍？我不信！
她目光灼灼盯着庄颜：敢再赌一局么？
庄颜失笑：赢了一次就上瘾了？
裴珏摆手：白天的赌约不作数。若非前任裴珏不愿为神，也轮不到我，胜之不武。
她直视庄颜：就问你敢不敢再赌？
庄颜笑着问道：这次赌点什么？
裴珏答道：就赌我能不能当好这个城隍神，以十年为限。
赌注呢？怎么才算成功？庄颜追问。
裴珏思索片刻说：若十年内能获得治下所有生灵的认可，并得到天庭正式册封，就算我赢。
啧啧，庄颜摇头道，这可比十年成仙还难。你一个无名小神，想得天庭认可谈何容易。
我不求成仙，只求成神！裴珏坚定地说。
行吧，庄颜点头，那赌注是什么？
裴珏话到嘴边又改口：暂且未定，待胜负分晓再说。
庄颜笑道，这赌我接了。
裴珏眼珠一转：既然打赌，不如留下帮我？我付你工钱。
雇我可不便宜。庄颜挑眉。
紫钱？要多少？裴珏问。
庄颜伸出一指：月俸十枚紫钱。
裴珏暗自盘算，她全部积蓄不过六十七枚紫钱。但转念想到如今已是城隍神，来日方长，便应允道：成交！当即取出五十枚紫钱递去：先付五个月。
庄颜收下钱袋，笑吟吟道：东家阔气。
裴珏昂首挺胸：叫我城隍娘娘。
庄颜失笑，只闻城隍爷、城隍奶，哪来的城隍娘娘？
裴珏眨眼道：那...就叫城隍神吧。
庄颜拱手笑道：遵命，城隍神大人。
裴珏满意地吩咐：今后由你负责汇总全城百姓的祈愿，及时呈报。
小事一桩。庄颜爽快应下。
裴珏转身走向大殿，信心满满道：这次赌约，我赢定了。
庄颜目送她离去，随即来到庙祝房前。这位监天院派来的老庙祝正在房中，见陌生人闯入，惊得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