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摔了帝王的心防-《痴傻贵妃,权倾朝野》

  烛影摇曳,映着她眼底一抹深沉的暗光,那自语般的声音甫一落下,便被风吹散在寂静的宫室之中。

  三日后便是中秋宫宴,整个皇城都沉浸在一种虚浮的祥和里。

  然而,城南一处偏僻的巷弄深处,却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白芷提着一盏并无标识的素面灯笼,叩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开门的陆九,一个佝偻着身子、满手老茧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岁月磨砺出的警惕。

  他曾是工部最负盛名的灯匠,一手“隐墨术”独步天下,却因三十年前一桩私传军中机密的旧案,被贬斥为庶民,从此销声匿迹。

  白芷未多言,只奉上一只小巧的食匣。

  陆九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珍馐,而是一匣晶莹剔透的安神蜜丸。

  他捻起一颗,指尖触到一丝冰凉坚硬的异物。

  借着昏暗的油灯,他看到蜜丸半透明的糖衣下,竟嵌着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铜丝,上面用鬼斧神工的技艺刻着三个小字——墨兰开。

  陆九的手猛地一颤。

  这是当年他们那群匠人之间,用以传递最高等级密信的暗号。

  “我家主子说,”白芷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地面滑行,“当年烧旗的人,如今要借您的手,把字烧回天上去。”

  “烧旗的人……”陆九喃喃自语,眼中浑浊尽褪,只剩下滔天的恨意与彻骨的悲凉。

  三十年前,正是丞相一党伪造军令,污蔑虞家通敌,那面象征着虞家军魂的帅旗,在北境被付之一炬。

  而他,便是因试图用隐墨术将真相传递出去,才落得如此下场。

  老人颤抖着从床下拖出一个尘封的木箱,取出了那本祖传的《灯髓录》。

  按照虞妩华差人送来的图样,整整两日两夜,陆九燃尽了所有的灯油。

  他将三百盏特制宫灯的灯芯宣纸小心翼翼地剖开,用一种以十数种草药熬制的“热显药汁”,在夹层中写下密文。

  这药汁在常温下无色无味,一旦遇上灯焰长时间的灼烤,便会浮现出殷红如血的字迹。

  他选用了最标准、最无可指摘的朝报公文体,一笔一划,写下了那十二个字:“丞相夜召北使,图谋不轨”。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又在每盏灯的灯座底部,烙上了一个极难察觉的蝴蝶暗记,那是唯有虞家旧部才能辨识的标记。

  中秋夜,御花园万灯如海,流光溢彩,几乎要将天上的明月都比下去。

  丝竹声中,柳淑妃娇笑着起身,向皇帝萧玦献上了她精心准备的“谜阵九连环”。

  她声称这是为了给宴会助兴,实则杀机暗藏。

  尤其是第七盏主灯,悬于众人视线最集中的地方,灯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虎符未收将军骨,金殿犹闻铁马声”。

  这句诗,字字句句都在影射当年虞家蒙冤、兵权旁落之事,是赤裸裸地往虞妩华心上扎刀子。

  柳淑妃早已买通宫人,特意将虞妩华的席位设在了最强劲的风口之下。

  今夜风大,她算准了虞妩华受不住这般羞辱与寒冷,定会愤而起身,届时只需一声令下,埋伏好的人手便会以“贵嫔怨怼朝廷,仪态尽失”为由将其拿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虞妩华自入场后,便如一尊失了魂魄的玉雕。

  她双手捧着一只小巧的紫铜手炉,一言不发,眼神涣散地望着那片璀璨灯海,口中仿佛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仔细听去,竟像是在一遍遍数着灯笼的数目。

  那副痴傻的模样,让柳淑妃安插在侧的眼线们面面相觑,迟迟不敢发出动手的信号。

  这不像是愤怒,更像是……疯了。

  子时三刻,晚宴气氛正酣,皇帝萧玦在众人的簇拥下驾临御花园。

  就在他的龙靴踏入园门的那一瞬间,人群之外,赤鸢统领冯都尉眼中精光一闪,悄然扳动了藏在假山后的一处机括。

  这是萧珩早已密令他办妥的事情。

  顷刻间,地面上数个不起眼的排水孔洞中,猛地喷涌出三股灼热的气流!

  这本是前朝为调节御花园珍奇花木的温湿而修建的地下风道,早已废弃多年,却被赤鸢的人暗中修复,此刻成了点燃一切的引线。

  热风呼啸而上,直扑高悬的灯阵。

  刹那间,奇变陡生!

  那三百盏由陆九亲手改造的宫灯,其内芯的宣纸夹层在高温的持续烘烤下,达到了药汁显现的临界点。

  一个、十个、一百个……三百盏灯笼几乎在同一时间,由内而外地透出了猩红的字迹!

  “丞相夜召北使,图谋不轨”!

  十二个大字,以标准的朝报公文体,清晰地映在每一盏灯笼上,三百倍地复制,三百倍地放大,仿佛是三百张来自地府的血色檄文,将整个御花园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红。

  满园的丝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仰着头,脸上一片骇然。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起。

  “天呐……那写的是什么?”

  “丞相……与北使私会?图谋不轨?”

  “这字迹……为何如此眼熟?”

  混乱中,一直默默无闻的云婕妤突然掩袖惊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邻近几位重臣的耳中:“啊!这字迹,像极了上月兵部从边境截获的那份北谍文书上的笔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顶峰,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虞妩华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随即又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中的紫铜手炉脱手飞出,滚烫的香灰洒了她满裙。

  她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手足并用,疯了似的朝御阶上的萧玦爬去,一把死死抱住他的龙靴,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火……好大的火!陛下,是火!娘的旗子在烧……到处都是红的……娘说不要信,不要信穿紫袍的……他们会偷走鼓声!他们偷走了鼓声啊!”

  她的话颠三倒四,不成逻辑,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萧玦心上。

  穿紫袍的,正是当朝丞相。

  偷走鼓声,指的便是当年丞相府伪造军报,截断了虞家军的战鼓号令,致使其陷入重围,全军覆没。

  虞母战死北境,帅旗被焚之时,那冲天的火光,想必也如今日这般,映红了半边天。

  萧玦浑身一震,他低下头,看着脚下这个发髻散乱、满面泪痕的女人。

  她的眼中满是疯癫与恐惧,可在那疯癫的最深处,却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清明。

  他竟没有半分斥责,反而弯下腰,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内侍低喝道:“贵嫔受惊过度,神思不属。送她回殿歇息,暂居昭阳偏阁,命太医好生照看。”

  次日清晨,两道圣谕震动了整个后宫与前朝。

  其一,柳淑妃“妄设谜局,惊扰圣驾,致宫仪大乱”,着禁足于清秋宫三月,闭门思过。

  其二,丞相府即日起闭门谢客,暂停参议一切军机要务,等候彻查。

  而掀起这场风暴的虞妩华,却因“忠心护驾,情动于衷,虽惊不乱”,被晋为美人,并正式迁居昭阳殿西阁。

  此地原是皇后陪寝之所,与皇帝处理政务的勤政殿,仅仅一墙之隔。

  当夜,月华如水。

  崔司香悄无声息地潜入西阁,呈上了一小片烧得焦黑的纸灰。

  “主子,昨夜动手前,柳淑妃的眼线发现了一盏灯有异样,因药汁涂得过浓,提前显了半个字。他们当即截下焚毁,这是奴婢从灰烬里尽力提取出的残片。”

  虞妩华接过那片脆弱的灰烬,小心翼翼地将其贴在自己那本《梦录·卷壹》的末页。

  残片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图谋不轨”的痕迹。

  她提起笔,在那残片旁,用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补全了她原本想让陆九写下的全部内容:

  “丞相夜召北使,图谋不轨;鼓断旗焚,血偿不过。”

  写罢,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对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轻声道:“他们烧了我的旗,我就烧他们的天。”

  窗外,晚风拂过,昭阳殿的檐角下,一串今日特许添置的鎏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铃铛的铃舌,被巧妙地改造成了一枚微型铜哨,风吹过时发出的频率,并非寻常之音,而是能与千里之外北境孤驿的某种军哨产生共鸣的密语。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