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谁在听我说谎-《痴傻贵妃,权倾朝野》

  雨丝斜织,自天际垂落,将整个后宫笼进一片灰蒙的雾里。

  昭阳殿檐角悬着铜铃,风过时轻响一声,像是谁在暗处低语。

  虞妩华倚窗而立,素手搭在冰凉的雕花木栏上,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宫道尽头那抹玄色龙纹伞影渐行渐远——那是传旨太监刚走的方向。

  圣旨已宣:“虞氏通敌案暂押五日,待详核边报。”

  朝堂哗然,百官揣测,有人说是皇恩开赦,有人言是权衡延判。

  可她知道,这不是宽宥,而是刀锋回旋前的停顿。

  萧玦不信她清白,也不信任何人忠心。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审她——以静制动,以退为进。

  他放她五日喘息,实则是在等她动。

  只要她稍有联络旧部、暗通消息之举,便是坐实罪名的最佳铁证。

  而若她袖手旁观,任家族蒙冤,反倒暴露冷血本性,失尽人心。

  这是一场无形的围猎,猎物看似自由,实则步步踏在陷阱边缘。

  虞妩华闭了闭眼,昨夜那阵温热再度从心口漫起,如春泉渗骨,又似烈酒入喉。

  她猛地攥紧袖中指尖,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一波陌生的悸动。

  更可怕的是梦。

  梦中萧玦站在血雾弥漫的宫墙之下,背影孤绝,铠甲染赤。

  她竟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口中喊出从未出口的称谓——“陛下”!

  甚至在他转身之前,脱口而出:“别杀他……我不恨你。”

  荒谬至极!

  她恨他入骨,前世是他亲手赐下毒酒,是他在她咽气前冷冷道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她不该梦见他受伤,更不该生出半分怜悯。

  可梦境如此清晰,连他肩甲裂痕的走向都与记忆吻合,仿佛不是虚妄,而是某种跨越生死的召唤。

  “小姐?”白芷端着药碗进来,见她面色苍白,眸光涣散,不由得一惊,“您又做噩梦了?”

  虞妩华未应,只盯着地上碎裂的茶盏,瓷片溅出一圈细纹,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表面平静,内里崩裂。

  “我……说了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白芷顿了顿,低声:“这几夜您总在梦里说话。前晚念‘别杀他’,昨晨又喃喃‘我不恨你’……还叫了一声‘陛下’。”

  “啪!”

  手中另一只青瓷杯坠地粉碎。

  虞妩华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她从未在梦中唤过他!

  金手指赋予她的,是冷静推演、精准布局的能力,是从不掺杂情感的记忆复刻。

  它不会让她做梦,更不会植入不属于她的言语与情绪。

  除非……

  不是金手指出了问题。

  而是她自己,开始动摇。

  这个念头如寒针刺髓,令她脊背发凉。

  她缓缓抬手抚上胸口,那里仍残留着温热余韵,仿佛有另一颗心跳正透过无形之线,与远方某人悄然同步。

  不可能。她不信命,不信缘,更不信情。

  可为何,每当想起昨夜马车中他握住她的那一瞬,心口便涌起难以抑制的暖流?

  为何那句旧语出口时,她竟有一瞬错觉,以为自己仍是那个真心爱他的虞家嫡女?

  “不行。”她咬牙,一字一句如刃割舌,“我不能软。”

  复仇未竟,家族未安,她怎敢动心?一旦动情,便是死局。

  与此同时,乾清宫深处,密室烛火摇曳。

  萧玦负手立于案前,眉宇沉冷如铁。

  案上摊开一份监听记录,字迹清晰,唯独西阁夜档空缺。

  谢霜刃跪伏于地,额角抵着冰冷金砖。

  “你擅自撤哨?”萧玦声音不高,却含着雷霆将至的压迫。

  “属下夜巡西阁,亲见昭阳美人焚香北望,诵《慈母经》,哭父名讳至泪尽哽咽。若其心藏逆谋,何须向天祷告?属下……不忍再录私语。”

  殿内死寂。

  良久,萧玦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那份空白记录,忽然冷笑:“你不忍?朕登基三年,耳目遍布六宫,未曾有一处禁录。如今你一句不忍,就要破例?”

  谢霜刃伏地不动:“属下甘领责罚。”

  萧玦沉默,目光却渐渐转向窗外雨幕。

  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马车内那一幕——她垂首低语,声如碎玉:“奴婢觉得……陛下心里早有答案。”

  那一刻,他仿佛被利刃贯穿胸膛。

  那不是妃嫔讨宠的娇语,而是穿越生死的直视。

  她说出了他最深的隐秘:他对虞家案,本就存疑;他对她的死,从未真正释怀。

  他原以为,她是棋子,是制衡虞家的工具。

  可如今,她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在撕开他层层伪装,逼他面对那个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曾爱过她。

  而且,或许从未放下。

  “罢了。”他终是闭眼,挥手,“传令下去,今后西阁夜话,禁录。”

  话落,满室惊愕。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允许一处宫苑脱离掌控。

  如同默许一道裂缝,在他固若金汤的心防上,悄然裂开。

  雨丝未歇,暮色如墨般浸染宫墙。

  昭阳殿外的青石小径上,积水映着天光残影,仿佛碎银浮于幽潭。

  周仲安提着药箱缓步而出,袍角已被湿气浸透,指尖却比雨水更冷。

  他方才搭上虞妩华腕脉时,心头一震——那脉象虚浮如旧,气血滞涩亦无异常,可就在心络深处,竟隐隐浮现出一种近乎玄妙的律动:双息同频,若即若离,似两人呼吸交融于无形之间。

  这等脉象,古籍仅载于至亲血脉相连之际,或情根深种、魂魄相契者方可感应。

  而虞美人与谁?

  她自幼失母,父兄远镇边关,宫中无亲无故……除非——

  他的笔尖顿住,不敢再想。

  “周太医。”内侍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拦住了去路,“陛下口谕:今日诊案另录一份,直送御前。”

  周仲安脊背一僵,抬眼望向乾清宫方向。

  檐下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一道无声的审判。

  他缓缓点头,回身入亭,在微弱烛火下重新提笔。

  墨落宣纸,字迹凝重:“非病也,心动耳。”六字写罢,手竟微微发抖。

  他知道,这一纸脉案,已非医理所能解释,而是掀开了某种禁忌之门——帝王心防与痴傻美人之间,早已不只是君臣、仇敌、棋子与执棋者的简单对弈。

  黄昏渐沉,虞妩华独行至御花园偏隅。

  湖面烟雨迷蒙,她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试图浇熄心头那团越燃越烈的火焰。

  水珠顺着鬓角滑落,混着不知何时渗出的泪。

  “他是萧玦……是那个亲手赐我毒酒的人。”她喃喃自语,指甲再度掐进手腕,疼痛让她短暂清醒,“我不该梦见他护我出宫,不该记得他为我拂去肩头落雪,更不该……为他那一句‘朕不得不如此’心软!”

  可记忆如潮,无法遏制。

  马车中的那一握,滚烫得不像属于那位铁血帝王;烛光下的侧脸,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挣扎。

  还有那道暂停查案的圣旨——不是宽恕,也不是试探,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等待。

  他在等什么?

  琴音突起。

  远处凉亭中,古琴铿锵奏响《破阵乐》——杀伐之曲,唯有凯旋或决战前夕方奏。

  那是萧玦最爱的曲子,象征着他一路踏血登基的过往。

  可今夜,琴声却少了往日凌厉,多了一丝迟疑般的停顿,仿佛战鼓欲擂未擂,锋刃将出未出。

  虞妩华僵立原地,心口猛地一热,那股熟悉的温流再度涌来,几乎令她窒息。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语,轻得像风,却又清晰如誓——

  “你看,他也开始为你破例了。”

  她浑身剧颤,双膝一软,跪倒在湿冷石阶之上。

  泪水终于决堤,滑过唇角苦涩如胆汁。

  “求你……”她对着虚空嘶哑哀求,声音破碎不堪,“别让我爱上他……我不能爱他……若我动心,便是背叛自己,是向命运低头,是让前世白死一场!”

  雨更大了,打碎湖心倒影,也打碎她竭力维持的理智防线。

  而在乾清宫高阁之上,萧玦静立窗前,手中正握着那份加注的脉案。

  他目光落在“非病也,心动耳”六字上,指节缓缓收紧,唇角竟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虞妩华……”他低声呢喃,如同宣判,又似呢喃,“你想逃?可你的心,早已不听你的话了。”

  夜色深重,风雨交加,一场无人察觉的共振仍在持续——两颗曾彼此诛戮的心,在命运的暗流中悄然靠近,彼此牵引,彼此折磨。

  而真相,尚在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