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没酒了-《痴傻贵妃,权倾朝野》

  尚药局烛火如豆,映在青瓷瓶上,那枚礼部春祀司的朱文官印仿佛凝着血。

  虞妩华立于案前,指尖轻抚瓶口封泥,动作缓慢得近乎温柔,可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已冷如寒潭。

  一丝极淡的苦香钻入鼻息——幽微、诡谲,像蛇信舔过喉管。

  是“迷心蕊”。

  西域禁药,三钱可乱神志,五钱致癫狂,常用于刑房逼供,使人自陈其罪而不觉受惑。

  前世她便是这般,在春祀大典上突兀发狂,当众撕扯凤冠、哭笑无常,被御医断为“心疾复发”,自此打入冷宫,再无翻身之机。

  而今,他们又要故技重施。

  虞妩华冷笑出声,唇角一挑,竟有几分妖冶的快意。

  她将瓷瓶轻轻搁下,声音低若耳语:“他们要我在万众面前疯?好啊……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到底是谁疯了。”

  白芷立于侧旁,手指绞紧袖沿,声音发颤:“娘娘,若当场揭发,杜衡必反咬您污蔑礼制,动摇国典;可若您不饮此酒……便是违逆祖宗规矩,给陛下都难做。”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水光,“咱们好不容易才回来……不能再冒险了。”

  虞妩华没有回应。

  她缓步踱至窗边,抬手拨开一线缝隙。

  夜风灌入,吹动她额前碎发,那一道隐于发际的银纹微微发烫,像是某种沉睡的印记正在苏醒。

  她不是从前那个只会跪地求饶的虞妩华了。

  她是从冷宫井底爬出来的鬼,是焚尽七盏命灯换回一口气的魂。

  她记得每一笔债,记得谁曾在她跌倒时踩上一脚,记得谁在她耳边假意安慰、转身便递上毒药。

  杜衡三年来亲自主理春祀祭酒,借口“祖制不可违”,实则早已暗中更易配方。

  她命周仲安调出历年记录,一页页翻过,墨迹清晰——唯有今年,多加一味“雪狸花粉”,看似安神定魄,实则与“迷心蕊”相激,能引致幻视幻听,且发作时间精准可控。

  这是冲着她来的杀局,也是文官集团对后宫干政的一次清算。

  但她不怕。

  因为她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知道舞姬红绡会跳那一支“凤喙啄龙目”的禁忌之舞,知道百官会在那一刻齐齐沉默,等着看她失态、失控、失宠。

  所以,她要先布一场更大的局。

  “去请雷公嘴。”她忽然开口,嗓音清冷如霜。

  白芷一怔:“那位前朝铸钟的老匠人?他……早已被贬出宫,如今在城南修钟楼。”

  “但他还记得‘九转回音鼓’的机关。”虞妩华转身,目光如刃,“我要它在《万邦来朝》壁画前响三次,节奏按‘凤鸣三叠’。”

  白芷心头一震。

  那面鼓,乃前朝遗物,相传以陨铁混青铜铸成,鼓面覆千年蛟皮,一声可震梁裂瓦,二声能引地脉微动,三声甚至惊起宫中风铃齐鸣。

  因过于凶煞,二十年前已被封存,连皇帝都忌讳提及。

  可虞妩华偏偏要它醒来。

  不久后,周仲安悄然返回,双手奉上一只小瓷罐。

  “无色显影药粉已备妥,混入金砖缝隙后,遇潮则现字迹,内容按您的吩咐写着——‘礼部私改祭酒,图谋惑主’。”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红绡舞鞋内侧也已涂抹药剂,体温升高即现‘杜衡授意’四字。”

  虞妩华颔首,指尖轻点铜盏。

  她将那瓶“春祀特酿”缓缓倾倒少许入盏,又滴入一滴“醒心露”。

  刹那间,液体泛起幽蓝波纹,宛如深潭之下有蛟龙游走。

  ——确含致幻之毒。

  她静静看着那抹蓝光流转,忽而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

  翌日,天阴欲雨。

  春祀大典在太庙举行,百官列席,藩王使臣环立,香烟缭绕,钟磬齐鸣。

  高台之上,虞妩华身着正红凤袍,银发束金簪,眉心一点朱砂似血。

  她站在那里,不像妃嫔,倒像一柄出鞘未落的刀。

  乐声起,《万邦来朝图》徐徐展开,十二名舞姬翩然入场。

  领舞红绡赤金裹身,足踏绣履,舞步渐急,姿态诡谲,竟演绎“凤喙啄龙目”之形——此舞早已禁演百年,暗喻女主篡权、屠戮真龙,是大不敬之罪。

  群臣低语,目光如针,齐刷刷刺向高台上的虞妩华。

  司礼官捧上祭酒,双手微颤。

  虞妩华缓步上前,指尖轻触杯沿,却未取酒。

  她微微蹙眉,似有所觉,淡淡道:“此酒……似有异香。”

  话音落下,全场骤寂。

  杜衡立刻出列,白须颤动,声若洪钟:“贵妃莫非质疑礼制清白?春祀祭酒,三代传承,岂容轻毁!”

  百官屏息,空气紧绷如弦,只等她下一步动作——是饮?

  是拒?

  还是当场崩溃?

  虞妩华立于高台中央,风卷袍角,猎猎作响。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杜衡涨红的脸,掠过群臣或惊或喜的神色,最后落在那面尘封二十年的“九转回音鼓”上。

  鼓面蒙灰,蛛网缠结,仿佛早已死去。

  但她知道,它还在等她。

  就在此时,虞妩华忽然转身,抬手击鼓——就在此时,虞妩华忽然转身,抬手击鼓——

  那一掌落下的瞬间,仿佛不是敲响了铜鼓,而是叩开了地狱的门扉。

  第一声闷响自地底涌出,如远古雷音碾过青砖,整座太庙的地基都为之轻颤;第二声起时,檐角风铃无风自动,清越之声割裂凝滞的空气;第三声骤然炸裂,竟似有龙吟穿云而下,连供桌上的香灰都在震颤中扬起三寸!

  热气自金砖缝隙喷薄而出,带着潮湿的泥土腥气,像是大地在吐纳沉睡多年的秘密。

  紧接着,那些被舞姬足尖踏过的地面开始显影——起初只是模糊墨痕,随脚步移动、延伸、勾连,竟在众人眼前拼出一幅完整的拓图:残破信笺上,“黄金三百斤,事成即发兵”九字赫然在目,笔迹苍劲,正是杜衡亲书!

  而收信之人,乃是北境藩王——那个表面恭顺、暗中蓄兵十年的野心之徒!

  “这……这是……”有人倒抽冷气,话音未落便哽在喉间。

  更令人胆寒的是,偏殿深处,两名不起眼的宫婢风铃儿与阿箬悄然对视,唇齿开合却无声言语,唯有彼此心知肚明的密语流转其间。

  她们曾亲眼所见:三日前夜半更深,杜衡换去朝服,披黑斗篷潜入迎宾驿馆,从藩使手中接过一匣沉甸甸的西域明珠,而后亲手焚毁往来文书——那火盆余烬里,尚有一角未燃尽的印鉴,正是礼部春祀司专用朱文!

  真相如惊雷贯耳,劈得满殿文武面无人色。

  杜衡踉跄后退,白须剧烈抖动,双目赤红如血:“荒谬!妖妇!你以邪术惑众,污蔑大臣,其心可诛!”他猛地扑向司礼官,“祭酒在此,她若不敢饮,便是畏罪!”

  虞妩华却不看他,只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点铜盏。

  盏中酒液幽蓝微漾,如深潭蛟影游走不息。

  “迷心蕊三钱,雪狸花粉五分,调和于‘安神汤’基底,发作之时恰是乐舞高潮。”她语调平静,却字字如刀,“杜大人,您说,是妾身疯了,还是您……早已疯得忘了忌讳?”

  全场死寂。

  萧玦霍然起身,玄色龙袍翻卷如怒涛,目光如刃扫过杜衡惨白的脸。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是一道无形的刑具,将老臣钉死在叛国的十字架上。

  虞妩华立于高台中央,银发在突至的电光中如雪瀑飞扬,眉心血砂一点,宛如凤凰涅盘之焰。

  惊雷炸裂天际,暴雨倾盆而下,雨帘如幕,将她与整个尘世隔开。

  霞帔猎猎飞舞,她昂首而立,声音穿透风雨,清晰得如同刻入石碑:“妾身虽痴,却知何为忠奸。”

  话音落下,一道闪电撕裂苍穹,正照在她身后那幅《万邦来朝图》之上——画中凤鸟展翅,喙尖直指龙目,仿佛冥冥之中,早有预兆。

  萧玦盯着她,看着那头雪白长发在风雨中翻涌,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痛楚。

  他曾以为她是棋子,是装饰后宫的花瓶,是可用可弃的联姻工具。

  可此刻,她站在雷霆之下,却像执掌天罚的神只。

  “礼部尚书杜衡,拘押天牢,待审!”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震彻大殿。

  顿了顿,他又转向群臣,一字一句,如铁铸成:“贵妃协理六宫,凡奏章批红,皆可代阅。”

  天地静默。

  雨声如注,打在琉璃瓦上,如同万千细鼓齐鸣。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块金砖边缘,墨痕尚未褪去,隐隐可见最后一个字迹正在浮现——那是一个“诏”字的起笔,锋利如刀,尚未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