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满宫都听见我的鼓声-《痴傻贵妃,权倾朝野》

  天光初透,霜色未褪。

  西阁静得像一口深井,连檐角铜铃都沉睡未醒。

  虞妩华已立于窗前良久,素手轻抬,将那册《梦录·卷贰》缓缓展开在晨光之下。

  纸页泛黄,墨痕隐匿,仿佛只是寻常旧记,可当斜阳一寸寸爬过纸面,那些被热意唤醒的字迹便如血渗出——

  “初三夜,鼓信三停,未接撤令……”

  “初四寅时,帅旗焚,全军溃。”

  指尖抚过残文,她眼底无波,心却早已翻涌成海。

  那是母亲死前最后七日的边关急报,是虞家忠骨被烈火吞噬时无人知晓的真相。

  当年赤翎营奉诏驻防北境,三万将士枕戈待旦,等来的不是敌袭警讯,而是自家帅旗突遭焚毁、主将阵亡的消息。

  军心大乱,群龙无首,终陷埋伏,全军覆没。

  可他们至死都不知——那一场火,并非叛军所纵,而是来自朝廷中枢的一道密令。

  她闭了闭眼,唇角微扬,低语如刃:“不是我不守规矩,是他们先烧了信。”

  白芷立于身后,垂首不语,只觉主子声音轻得近乎温柔,却比寒霜更冷。

  半晌,虞妩华收起书册,递还暗格。

  她转身整袖,眸光清亮如洗,再不见方才的阴翳沉痛。

  “传崔司香。”她道,“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一个时辰后,内造坊偏殿。

  崔司香捧上一只青瓷小罐,揭开盖,其味清淡几不可闻。

  “按您的方子配的,以松脂、枯叶灰与铁屑精炼而成,混入膏体后遇体温则缓释气息。凡曾在北境戍边者,皆能辨出——那是战旗焚烧那一夜,风里带的味道。”

  虞妩华接过瓷罐,轻轻摩挲封口,笑意渐深。

  “很好。把这批‘驱寒膏’,全都换进今年节礼送往各营的老兵手中。”她顿了顿,嗓音轻若耳语,“尤其是……曾属赤翎营的那些人。”

  崔司香低头应是,退下无声。

  三日后,秋阅大典。

  校场之上,旌旗猎猎,甲胄如林。

  三千禁军列阵齐整,刀枪映日,杀气凛然。

  萧玦身着玄金龙袍,登高台而立,目光扫过全场,威压摄人。

  他今日心情颇佳。

  昨夜柳党呈上密函,言虞老将军暗中联络旧部,意图复起,证据确凿。

  若此事坐实,便可名正言顺铲除残余势力,彻底肃清华京隐患。

  他甚至已在心中拟好旨意,只待今日阅兵之后,顺势发难。

  然而就在此刻——

  一阵风掠过校场。

  细微难察,却似有若无地携来一丝气味。

  起初无人注意。

  直到一名鬓发斑白的老卒忽然动作一滞,鼻翼微动,继而瞳孔骤缩。

  他猛地抬头四顾,像是在捕捉什么早已远去的记忆。

  “这味道……”他喃喃。

  旁边老兵侧目:“怎么?”

  那人喉头滚动,声音颤抖:“是……是虞夫人旗焚那晚的味道。”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

  数十双眼睛同时望向彼此,又纷纷低头嗅向自己臂上涂抹的驱寒膏。

  那香气极淡,需经年征战之人才能分辨——焦木混着铁锈,是战火舔舐军旗时独有的腥烈,是埋骨雪谷前最后一缕人间气息。

  一人落泪。

  继而,百人垂首。

  没有号令,没有言语,那一片曾隶属虞家麾下的边军残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刷刷单膝触地,掌按刀柄,默然垂首,如祭英魂。

  风掠甲胄,铿锵作响,宛如潮水拍岸。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连萧玦身边的内侍都不由屏息,手心沁汗。

  高台之上,帝王依旧站立,身形未动,可握着玉圭的手指却悄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俯视着下方那一片低垂的头颅与紧握的刀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苍老而坚毅的脸。

  忽然之间,一段尘封记忆破土而出——

  当年清算虞府那一夜,宫门紧闭,血染阶石。

  他亲自下令抄斩满门,唯独那个疯癫痴傻的小女儿被留了一命,囚于冷宫。

  行刑前,他曾踏足虞母灵堂,见案上供着一面残破帅旗,边缘焦黑,旗杆断裂。

  当时有个老仆扑跪而来,嘶声哭喊:“陛下!我们夫人至死都没收到撤令啊!她是被人断了鼓信,才……”

  话未说完,便被拖走斩首。

  而他,只冷冷看了一眼那面破旗,拂袖而去。

  此刻,风中这缕若有若无的气息,竟与当年灵堂上的焦味重叠。

  萧玦立于高台,心头骤然一震。

  萧玦立于高台,目光扫过那些低垂的头颅与紧握的刀柄,心头骤然一震。

  他忽然记起当年清算虞府时,曾有一名老卒跪在宫门外三日三夜,披麻戴孝,额上磕出血痕,只求收殓主帅断旗残片。

  那面旗,是虞家军魂所系,是他母亲虞夫人临终前死死攥在手里的遗物。

  可他一声令下,禁军乱棍打出,尸骨未寒,便付之一炬。

  如今,这些老兵不哭不闹,却以最沉默的方式祭拜旧主——这比千军万马叩首请命更令人窒息。

  风还在吹,甲胄轻响如潮。

  那缕焦木混铁的气息仿佛缠上了他的鼻息,挥之不去。

  他指节收紧,玉圭边缘几乎嵌进掌心。

  “查清楚了吗?”他转身,声音冷得像霜刃划过青铜,“那天的鼓声,到底有没有传出去?”

  近侍跪伏在地,额头触冰砖:“回……回陛下,兵部、驿司、鼓楼三方记录皆称‘例行通传无误’,但……但当年值夜的鼓官已病故多年,其余人等……多有迁调。”

  萧玦冷笑,眸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疑影。

  无误?

  若无误,为何赤翎营未接撤令?

  若无误,为何帅旗先焚?

  若无误,为何三万忠魂葬身雪谷,而朝廷竟无一人追责?

  他拂袖转身,龙袍猎猎,踏阶而下,脚步沉得似要碾碎青石。

  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迎其锋。

  唯有校场中央那一片单膝跪地的老兵,依旧不动如山,仿佛在用残躯丈量一段被抹去的历史。

  当夜,勤政殿灯火通明。

  烛火摇曳,映得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兵部旧档泛着陈年尘灰的暗光。

  萧玦亲手翻检,一页页撕开岁月的封印。

  他不信天书显字,不信鬼神谶语,但他信铁证——尤其是那种藏得极深、却被命运无意掀开一角的真相。

  子时三刻,他在一堆虫蛀霉变的奏报中抽出一页残批,纸角焦黄,墨迹斑驳:

  “九月十七夜,鼓楼值官报:紫袍使者持节入阁,取走边驿急信三封。已录档,未呈御前。”

  笔迹苍劲枯瘦,正是已故内廷总管秦禄亲书。

  紫袍使者?

  宫制明文:四品以下不得着紫,内廷出入者非黄袍即青衣,何来紫袍?

  除非……是特令密使,手持伪节,堂而皇之地从中枢抽走关乎三军生死的军情!

  他猛地合上卷宗,双目如电,胸中怒涛翻滚。

  当年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朝中权宦盘踞,党争汹涌。

  他清算虞家,是因柳党力证其拥兵自重、私通外敌。

  可若这一切证据皆由人一手炮制,连最关键的撤令都被截下——那么,虞家不是谋逆,而是被设计诛杀的忠臣之后!

  而那个“紫袍人”,便是整盘棋局中第一枚落下的毒子。

  殿外更鼓三响,寒风穿廊。

  萧玦缓缓起身,望向昭阳宫方向。

  那里静谧如常,檐角铜铃在月下轻晃,无人知晓,一根细如发丝的铜哨已被悄然嵌入铃舌深处——它不响于风,只待特定频率的震动,便会发出人耳难辨、却能唤醒战阵老兵集体记忆的低频鸣音。

  而在昭阳西阁,虞妩华正执笔轻点一盏琉璃灯芯,火光映照她眼底幽深如渊。

  白芷悄然入内,低声禀报:“冯都尉说,校场老兵已有七成暗中串联,只待一个名分。”

  虞妩华唇角微扬,指尖抚过新制铜哨,嗓音轻得像梦呓:“告诉陆九,准备第三波灯芯——这次,我们要让‘紫袍人’的名字,刻进每个人的梦里。”

  话音落时,窗外新月初升,清辉洒落屋脊,镇邪兽口中那枚通风孔微微发亮,仿佛在无声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她抬眸凝望御城深处那一点未熄的灯火,眸光微动。

  他开始翻旧账了……比预想的快。

  指尖轻叩案缘,她忽而低笑:“去趟库房,把去年收的那批‘旧档防蛀药’,送去御史台誊录房附近几个偏阁。”

  “是。”白芷应声欲退。

  虞妩华却轻轻唤住她,声如细雪:“再查一查,皇上这几日,调阅了多少前朝兵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