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痴傻贵妃,权倾朝野》

  宫宴风波次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昭阳殿外却已脚步纷乱。

  小满子跪在殿前青石阶上,衣襟沾着夜露与尘泥,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奴才巡夜至西角门……亲眼看见白芷姑姑鬼祟出门,与柳淑妃身边那个安姑姑交接了一卷帛书!黑布裹着,沉得压手……像是……像是咱们殿里的巡防图!”她抬起泪眼,声音发颤,“她还回头看了三遍,确定无人——这才交出去的啊!”

  话音未落,整座昭阳殿如坠冰窟。

  宫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可是虞贵人最信任的贴身侍女,从小一起长大,连茶水都是她先尝过才端上的。

  如今竟成了内鬼?

  消息如风穿宫墙,不过半刻便送入勤政殿。

  萧玦正在批阅边关急报,听罢抬眸,目光冷得像淬了霜雪。

  他未语,只轻轻将朱笔搁下,墨点坠于纸上,宛如血痕。

  “封锁昭阳西阁。”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骨,“任何人不得出入。调冯都尉率禁军暗卫彻查白芷过往三年行迹,从她入宫第一天起,一桩不漏。”

  “是。”内侍伏地领命,退得悄无声息。

  而此刻的昭阳殿内,虞妩华正倚在软榻上绣一双鸳鸯荷包,指尖捻针,动作轻柔得近乎天真。

  听见通报时,她猛然抬头,瞳孔似涣散了一瞬,随即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尖利哀鸣——

  “火!烧起来了!鼓声停了……娘别走……求你们别拖她走……”她整个人滚落在地,四肢抽搐,口中胡言乱语,眼白翻动,唇角竟溢出一丝白沫。

  “贵人!贵人您醒醒!”宫女惊叫着扑上去扶她,却被她无意识挥开,额角重重磕在铜炉边缘,登时渗出血丝。

  这一幕看得人心胆俱裂。

  老嬷嬷颤抖着喊:“快!快去请太医!贵人旧疾又发作了!”

  众人慌作一团,抬的抬,扶的扶,唯有虞妩华闭着眼,任由他们摆布。

  可没人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正缓缓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清明。

  她不能倒。至少现在,还不能真倒。

  白芷若是叛了,那便是她前世覆灭的第一块骨牌。

  她等这一天太久——不是为了愤怒,而是为了确认:谁在演,谁在忍,谁在替别人递刀。

  入夜,月色如霜,洒在宫道上像一层薄银。

  虞妩华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呼吸绵长,仿佛仍在昏睡。

  殿中烛火摇曳,映得帷帐微动。

  忽然,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黑眸深处,再无半分迷惘。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披上一件素色外裳,赤足踩在冰冷地砖上,指尖探入枕下,摸出一枚细巧铜哨——崔司香昨日趁换香时悄悄塞给她的。

  只要香料库有人擅入取药,通风口的引线便会牵动檐铃,响三声短、一声长。

  那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她屏息静候。

  三更刚过,窗外果然传来极细微的一串铃音——三短一长,清脆如露滴寒叶。

  来了。

  她立刻唤来两名宫女,声音虚弱:“我……我想闻墨兰根……皇上说那香味能让我不做噩梦……劳你们……扶我去香料库……”

  宫女面露难色:“贵人,夜里禁地不可入啊……”

  “可我难受……”她蹙眉呻吟,身子一歪,几乎摔倒,“若不见到那味儿,怕是要疯魔了……你们忍心看我再咬舌不成?”

  两人慌忙搀住她,犹豫片刻,终不敢违逆贵人意愿,只得一路护送而去。

  香料库地处偏隅,四周高墙围拢,夜间仅有两名守卫持戟伫立。

  见昭阳贵人竟夤夜至此,皆惊愕不已。

  “贵人恕罪,此处乃宫中禁地,无令不得擅入——”

  话音未落,虞妩华忽然浑身一僵,双目失焦,喉咙里溢出怪异呜咽,整个人向后倒去,口中喃喃:“血……好多血……娘亲的手……断了……”

  “贵人又犯病了!”宫女尖叫。

  守卫吓得脸色发白,哪敢再拦?

  连忙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三人消失在厚重木门之后。

  库内幽暗,唯有几盏残烛燃着。

  虞妩华借着微光扫视地面——新踩的泥印清晰可见,湿漉漉的,一路延伸至北侧暗格。

  她心头一紧。

  那是白芷昨夜留下的痕迹。

  她故意选雨夜行动,却忘了香料库地势低洼,雨水会从墙缝渗入。

  她装作腿软踉跄,由宫女搀扶着往里走,途中忽地一个趔趄,扑向廊柱。

  手掌顺势贴上那道雕花木纹——正是白芷常扶的位置。

  就在肌肤触碰到木纹的刹那,一股剧烈痛感如电流贯穿脑海!

  眼前骤然漆黑,继而浮现画面:暴雨倾盆的巷口,一名老妇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截断剑,手中死死攥着少女的手。

  少女满脸泪水,嘶喊不出。

  老妇用尽最后力气低语:“活下去……比忠义更重要……别回头……走……”

  记忆戛然而止。

  虞妩华猛地抽回手,冷汗浸透背脊。

  她扶着柱子稳住身形,指节发白。

  不是背叛。是胁迫。

  白芷的母亲十年前死于一场清洗,正是柳淑妃乳母柳嬷嬷亲手所为。

  而白芷,是被以亡母遗物要挟,被迫成为眼线。

  她不是叛徒。她是被困在过去的囚徒。

  虞妩华闭了闭眼,喉间泛起苦涩。

  原来你也曾被人拿刀抵着心脏,逼你出卖唯一温暖的人。

  可这宫里,谁不是呢?

  她缓缓直起身,眼神却愈发幽深。

  既然你知道什么叫痛,那就让我教你——如何把这份痛,变成刺向敌人的刃。

  她转身欲离,脚步虚浮,似仍受梦境折磨。

  途经案几时,袖角不经意扫过一只药碗——

  “哐当”一声,瓷片四溅,银匙落地,清脆一响,划破寂静夜空。

  【第58章 她梦游那夜,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续)

  香料库内,药碗碎裂的声响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骤然崩断,在死寂中激起一圈无形涟漪。

  虞妩华踉跄后退一步,宫女慌忙扶住她肩头,惊呼:“贵人!您怎么了?”

  她伏在宫女臂弯里,唇色苍白,指尖微颤,声音虚弱得几近消散:“好冷……方才好像看见娘亲……她满身是血……不肯闭眼……”话未说完,身子一软,似又要昏厥。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搀她往外走。

  守卫早已候在门外,见状不敢多问,只垂首避视。

  一行人匆匆穿行于月下宫道,裙裾扫过青砖,留下几道凌乱足迹。

  回殿后,烛火重燃,暖意却未能驱散虞妩华眼底那一抹深不见底的寒光。

  她倚在榻上,闭目养神,耳边传来细碎扫地声——白芷跪在堂前,正一片片拾起瓷片,动作机械而僵硬。

  虞妩华并未阻止。

  甚至,当白芷伸手去捡那枚银匙时,她微微掀了掀眼皮,又缓缓合上,仿佛沉入梦境。

  只有她知道,这一幕,早已在昨夜布下。

  崔司香悄然混入灰烬的“幻嗅香粉”,无色无味,唯遇活人体温,便会缓慢蒸腾出腐尸气息的幻觉。

  此香极阴,专攻人心最深处的恐惧——尤其是那些曾亲眼目睹至亲惨死之人。

  而白芷,正是最合适不过的试刃者。

  夜更深了。

  昭阳殿渐渐归于寂静,唯有更漏滴答,如心跳般敲打长夜。

  白芷独坐灯下,整理虞妩华明日要换的衣裳。

  手指抚过绸缎,忽然间,鼻尖一凛——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毫无征兆地钻入鼻腔,浓烈、腥腐,像是夏日暴晒三日的尸身,又像雨水泡胀的内脏被撕裂开来。

  她猛地捂住口鼻,可那气味竟如附骨之疽,越堵越重。

  眼前恍惚浮现出那个雨夜:巷口泥泞,母亲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截断剑,手指蜷曲,死死抓着她的手腕……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嘴唇开合,无声呢喃:“别回头……走……”

  “啊!”她猛然摔杯,茶水泼洒一地,瓷片溅到裙角。

  呼吸急促,冷汗涔涔而下。

  她再也无法忍受,跌跌撞撞冲出殿门,躲进偏廊角落,大口喘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脚步声自幽暗处传来。

  黑影渐近,柳嬷嬷提灯而来,面容藏在灯影之下,只余一双冷眼,如刀锋般划过白芷颤抖的脸。

  “主子说了,”她声音低哑,像枯枝刮过石板,“棋子用完便弃,莫再扰清净。”

  语毕,转身离去,袍角带起一阵阴风,吹熄了廊下灯笼。

  黑暗吞没了白芷。

  她蜷缩墙角,泪水无声滚落,砸在青砖上,洇开点点湿痕。

  原来……连苟延残喘的价值都没有了。

  她为保母亲遗物忍辱多年,结果连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钗,都不过是诱饵罢了。

  而在西阁窗后,虞妩华静静伫立,目光穿透夜色,落在那道瑟缩的身影上。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细如发丝的耳石,冰凉剔透,近乎无形。

  指尖轻巧一挑,将它嵌入白芷惯戴的玉兰花簪底缝——从此,这簪子便是她通往敌营的耳目。

  檐铃忽响,轻轻一荡,似有若无,如同一声叹息,哀悼这场无人知晓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