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星籽落土-《医心倾将:情定山河》

  第101章:星籽落土

  晨光漫过传习舍的青瓦时,二十七颗星籽已被分装进小小的锦囊。锦囊是苏娘连夜绣的,每只袋面上都缀着颗珍珠,珍珠的光泽里隐约映着星纹籽开花时的光——那是她用昙花瓣上的光粒养的,触手微凉,像握着片凝固的月光。

  “东头的坡地最宜种草木,朝露足,地气暖。”老药农背着半篓腐熟的桑皮土,脚步稳健地走在前面,竹篓晃悠着,里面的土块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去年育的青蒿苗就在那儿扎根,比别处的高出半尺。”

  叶璃跟在后面,手里的锦囊袋轻轻晃着,星籽隔着布透出极淡的光,在她手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忽然停步,看向西域少年:“你说的那片戈壁,当真昼夜温差有五十度?”

  少年点头,指尖捻着颗星籽,壳上西域星轨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金:“是,白日太阳烤得石头发烫,夜里能冻出冰碴。但那儿的沙砾里藏着盐硝,混着骆驼刺的根烧成灰,最能让种子扎深根。”他忽然笑了,睫毛上还沾着星砂的金粉,“师父说,西域的草都得先熬过冰火两重天,根须才敢往地心钻。”

  阿荔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手里的锦囊上绣着只小兔子,那是她自己绣的。“江南的水泽边该种哪棵?”她举起锦囊对着阳光看,星籽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只缩成一团的小刺猬,“我想把带缠枝莲的那颗种在菱角塘边,苏娘说过,菱花和莲纹最合得来。”

  “得先翻土。”阿里扛着把铁犁,犁尖在石板路上划出浅痕,“我昨夜查了农书,星籽破土时怕涝,得在塘边起垄,垄上再铺层稻壳灰,既能挡水,又能肥土。”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锦囊,壳上印着他画的星轨图,此刻正泛着极淡的蓝,“西洋的园圃讲究‘三犁三耙’,说这样土粒细,种子好喘气,咱们也试试?”

  星算馆的先生提着个铜制的小铲子,铲头擦得锃亮,映出他鬓角的白发。“北坡的老槐树下该种颗带‘紫微’纹的。”他摸着铲子柄上的包浆,那是几十年算星盘磨出的亮,“槐树属阴,能护着星籽避开午时的烈日,就像当年观星台的老柏护着咱们的算筹。”

  众人说着走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坡地。老药农放下竹篓,抓起一把桑皮土凑到鼻尖闻了闻,满意地点头:“够腐,没霉味,混着些碎木屑正好——去年锯的桑树枝,烂透了就是最好的养料。”

  叶璃打开锦囊,取出那颗中心印着“北辰”与“Polaris”的星籽。壳上的光纹在晨光里格外清晰,中文与外文的星名并排依偎,像两个背靠背坐着的人。她蹲下身,手指在地上划出个浅坑,坑底铺了层晒干的青蒿叶——那是去年收成时特意留的,带着清苦的香。

  “这里是传习舍的中心,”轻轻声说,指尖抚过星籽上的光痕,“就把定盘的这颗种在老梅树下。梅根盘结,能挡风雨,开春时花瓣落在土上,也算另一种相遇。”

  西域少年已在不远处的高地上挖坑。他带来的戈壁沙砾泛着细碎的光,混着骆驼刺烧成的灰,在坑里铺成层薄毯。他埋下那颗带着西域星轨的星籽,又往坑边插了根红柳枝:“红柳的根能顺着星籽的根须往深处长,就像咱们在沙漠里搭的草方格,护着沙子不被风吹跑。”

  阿荔在菱角塘边的垄上忙活,她学着阿里的样子用小锄头把土块敲碎,稻壳灰撒在上面,像铺了层碎银子。“苏娘说缠枝莲喜水但怕淹,”她小心翼翼地把星籽放进坑底,指尖轻轻按了按,“这样垄高出水半尺,下雨时水漫到垄边就停,太阳大了,塘里的水汽又能往上冒,正好。”

  星算馆的先生在老槐树下焚香,香烟袅袅,缠着飘落的槐花瓣打着旋儿。他埋下那颗带“紫微”纹的星籽,又在周围摆了三枚铜钱,组成个小小的“三星拱月”阵。“老规矩,”他对着槐树作揖,“借您的浓荫挡挡天头,等星籽长叶了,我来给您挂红绸。”

  阿里正在翻土,铁犁划过地面,带出湿润的泥土气息。他时不时直起腰,用袖子擦汗,汗珠落在土里,溅起细小的泥花。“西洋的农书说,翻土时要让土块晒足日光,把藏在里面的虫卵晒死。”他指着刚翻过的地,土块上的湿气正被阳光一点点吸走,“你看这土,松得能插进手指,星籽的根须肯定乐意往里面钻。”

  老药农把桑皮土分给众人,土里面混着碾碎的陈皮和山楂核——那是他去年冬天晒的,说能驱虫。“埋深些,”他帮阿荔把星籽的土培实,“星籽性子稳,不怕压,埋浅了容易被鸟刨。记得隔三差五来松松土,别让土板结了,根须透气比啥都重要。”

  叶璃种完老梅树下的星籽,又去帮西域少年扶红柳枝。红柳枝上刚冒出的嫩芽沾着星砂,在风里轻轻摇晃。“你们那儿的骆驼刺,是不是真能在夜里发光?”她忽然问。

  少年眼睛亮了:“是!尤其是雨后,根须会渗出荧光,像撒了把碎星。我娘说,那是骆驼刺在跟星星说话呢。”他忽然压低声音,“我偷偷在星籽旁边埋了片骆驼刺的枯叶,说不定它们能做个伴。”

  阿荔听见了,凑过来说:“我也在星籽旁边放了片菱角叶!苏娘说,这样它就知道这儿是水边啦。”

  星算馆的先生笑着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倒比我这老头子还信这些‘伴’。”话虽如此,他却从袖里掏出张小小的星图拓片,轻轻放在星籽的土上,“这是紫微垣的缩略图,给它认认路。”

  太阳升到头顶时,二十七颗星子已全落了土。坡地上插满了小小的木牌,木牌上写着星籽的来历:“此颗携桑皮土气,伴青蒿香”“此颗藏戈壁沙,缠红柳根”“此颗邻菱角塘,带莲纹缠枝”……风拂过坡地,木牌轻轻摇晃,像群站在土里的小人,守着各自的秘密。

  老药农坐在老梅树下,烟杆里的烟丝燃得正旺,烟雾混着梅香飘向天空。他看着众人在地里忙碌的身影——阿里在给西洋园圃的土浇水,水流顺着他挖的浅沟蜿蜒,像条闪光的蛇;西域少年用石块在戈壁沙砾堆周围垒出个小圈,防止风沙侵蚀;阿荔蹲在菱角塘边,把掉在地上的槐花瓣捡起来,轻轻撒在星籽的土垄上——忽然觉得,这场景比星纹籽开花时还要让人心里踏实。

  叶璃走到他身边坐下,手里捏着片刚从梅树上摘下的枯叶,叶脉清晰如星轨。“您说,它们会知道自己该往哪边长吗?”她轻声问,像在问老药农,又像在问土里的星籽。

  老药农磕了磕烟灰,烟杆指向远处的天际:“你看那云,往东飘的带雨,往西去的带风,从来不用谁教。草木比人更懂天候,星籽带着那么多人的印记,带着那么多地方的气,长着长着,自然就知道该往哪扎根,该朝哪伸展了。”

  他顿了顿,看着坡地上那些晃动的木牌,忽然笑了:“再说了,咱们不就在这儿守着吗?等它们冒出芽,咱们就给东边的搭个棚挡挡暴雨,给西边的堆点柴禾抗抗严寒,给水边的清一清浮萍——总有法子让它们长得舒坦。”

  叶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阳光穿过木牌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幅新的星图。星籽落土的地方,泥土微微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悄悄苏醒,顶得土层轻轻颤动。

  远处传来阿荔的欢呼:“快看!那颗带北斗纹的土垄上,冒出个绿尖儿!”

  众人纷纷围过去,只见湿润的泥土里,果然钻出个半寸长的嫩芽,芽尖泛着淡淡的金,像沾了点星砂的光。嫩芽的纹路里,隐约能看见北斗的形状,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晃,仿佛在回应着天空的星象。

  老药农的烟杆“咚”地磕在石头上,烟灰簌簌落下。他站起身,拍了拍叶璃的肩膀:“瞧见没?这就醒了。往后的日子,有的忙了。”

  坡地上的木牌还在摇晃,阳光漫过每个人的肩头,带着星籽的淡光,带着泥土的湿气,带着不同地方的风——江南的水腥气,西域的沙砾味,中原的草木香,西洋的晨露凉,混在一起,酿成了种新的气息,像杯刚沏好的茶,初尝时清苦,回味却带着绵长的暖。

  叶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星子的温度。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种子锁在锦盒里,而是带着它走过山川湖海,看过日月星辰,最后亲手把它埋进土里,再陪着它,等一场自然而然的发芽。

  风掠过坡地,木牌的影子在土上流动,像片会动的星图。埋在土里的星籽们,大概正在黑暗里舒展根须,循着那些熟悉的印记,朝着有光、有暖、有牵挂的地方,悄悄生长。而守在地上的人们,也会像老药农说的那样,搭棚子,堆柴禾,清浮萍,把那些关于相遇、关于陪伴的故事,年复一年,种进每一寸新抽的枝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