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曦月生妒-《重生之金玉妍回来了》

  秋意是顺着檐角的铜铃缝儿溜进府里的。先是廊下那几株银桂偷偷泄了香,米粒儿似的花瓣粘在青石板上,被来往的鞋尖碾出淡金的粉;再是窗纸外的日头短了半截,未及申时,茜色的纱就浸了层薄凉,把紫檀木椅上的人影拉得老长。

  高曦月指尖叩着扶手的力道忽轻忽重,那雕花的紫檀木被她磨得发亮,纹路里还嵌着去年冬日暖炉里掉的银霜。她眼尾斜斜挑着,看窗外的老槐树落叶子——叶柄在枝上打了几个旋儿,才慢悠悠飘下来,倒比院里那些小丫鬟的脚步还体面些。

  主子,风凉了,要不要加件披风?素心端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进来,帕子裹着茶盏底,生怕烫着了。她眼角余光瞥见高曦月月白色旗袍的领口,绣着半朵缠枝莲,银线在斜阳下泛着冷光——那是上个月内务府新送的料子,全府只给了侧福晋一份,福晋都只得了件石青色的。

  高曦月没接茶盏,指尖停在莲瓣的尖儿上。福晋今儿个没出门?她声音懒淡淡的,像浸了蜜的药,甜里藏着涩。

  素心把茶盏搁在描金的小几上,才俯下身,声音压得比窗缝里的风还低:福晋一早就去了金格格院里,方才才回正房。她顿了顿,指尖攥紧了帕子,奴才方才让小丫鬟去探了探,说是...说是给金格格送了两匹云锦。

  云锦?高曦月嗤笑一声,指尖猛地按在莲瓣上,银线被掐得变了形。她库房里的云锦还少?去年江南织造送的那批妆花缎,压箱底都快生虫了。

  不是旧的。素心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贴在高曦月耳边,是前儿宫里赏下来的新贡料子——一匹雨过天青,一匹海棠红。小丫鬟说,那雨过天青的料子怪得很,对着光瞧,能看出流云的暗纹,像是把江南的春云裁进去了似的。

  一声轻响,是高曦月指甲掐进紫檀木的缝儿里。她缓缓抬眼时,眸子里的光比檐角的铜铃还冷,雨过天青?我上月是不是跟你说过,要拿这料子做件披风?

  素心赶紧垂头,鬓边的银簪子都快磕到胸口了:主子说过的...奴才还去库房问过,掌事的太监说那批料子得等福晋过目了才能分...许是福晋觉得...觉得那颜色衬金格格的肤色...

  衬她的肤色?高曦月猛地抬手,茶盏在小几上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泼出来,溅在石榴红的裙裾上,洇出个深色的印子。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声音陡然尖了些,她一个朝鲜来的贡女,脸上抹三层粉都盖不住那股子土气,配穿雨过天青?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甜白瓷茶盏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了七八瓣。茶汁混着茶叶溅在素心的鞋面上,她却顾不上擦,膝头一软就跪了下去:主子仔细手!地上凉,奴婢扶您起来!

  高曦月甩开她的手,指尖被碎瓷片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滚出来,滴在月白色的旗袍上,像落了颗红梅子。不过是块料子罢了?她盯着自己的指尖,声音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那是宫里赏的!是皇上跟前的李总管亲自送来的!她富察氏凭什么转头就给了金玉妍?

  素心爬到她脚边,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她指尖的血:主子息怒,许是福晋忘了...您上月提的时候,福晋正忙着核对中秋的宴席单子呢...

  忘了?高曦月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泪,她怎么没忘给金玉妍送?前儿我还瞧见金格格院里的澜翠,拿着块新做的汗巾子,上面绣的并蒂莲,线色亮得刺眼——指不定就是用海棠红的料子裁的边角料!

  她越说越气,胸口起伏着,月白色的旗袍都跟着颤。我高曦月哪里比不上她金玉妍?她猛地拍了下扶手,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响,我父亲是文华殿大学士,我祖母是太后的表姐妹!她呢?不过是朝鲜国王送来的贡品,连个正经的家世都没有!

  素心偷着抬眼,见高曦月眼圈红得像浸了血的玛瑙,赶紧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嘛!金格格除了会下两手棋,哪里比得上主子您?主子的书法是宫里的先生夸过的,主子的琵琶更是...

  琵琶?高曦月脸色更沉了。去年中秋宴上,金玉妍本是要弹琵琶的,结果慌慌张张弹错了三个音,引得席间窃笑——那会儿她还觉得这贡女上不得台面,可如今呢?就因为上个月王爷在书房跟金玉妍下了盘棋,赢了王爷两子,竟让福晋都另眼相看了?

  主子别急。素心凑得更近了,声音像沾了水的棉絮,后日就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府里要摆大宴。到时候王爷、福晋,还有各院的主子都在,连宫里的公公都会来...

  高曦月指尖的血不流了,她用指腹蹭着那道伤口,眸光暗了暗:你想说什么?

  素心往门口瞥了眼,见小丫鬟们都远远站着,才咬着牙道:奴才打听过了,金格格在母家时学过琵琶——虽说去年弹错了,可她这些日子说不定偷偷练了。若是在寿宴上让她当众献艺...

  高曦月眼尾动了动。

  她要是还弹错了,当着太后和王爷的面出丑,往后在府里就再抬不起头;要是弹得好了...素心舔了舔唇,抢了主子的风头不说,福晋心里怕是也不自在——毕竟府里谁不知道,主子您才是最得太后疼爱的。

  高曦月指尖在扶手上慢慢划着圈,嘴角渐渐勾起个冷笑。是个好主意。她慢悠悠道,可怎么让她去献艺?总不能我亲自开口吧?

  奴才自有法子。素心眼里闪着光,明儿奴才去正房给福晋请安,就说...就说前几日听金格格练琵琶,曲子练得极妙,想着太后娘娘素爱清雅,寿宴上添这么一曲,必定合心意。福晋向来顾全大局,定会应的。

  高曦月端起素心重新沏的茶,指尖捏着茶盏沿,暖意在掌心漫开。去吧。她呷了口茶,茶气烫得舌尖发麻,顺便让库房把我那对赤金点翠的耳坠拿出来擦一擦,寿宴那日戴正好。

  澜翠是拎着食盒往回跑的,裙角扫过廊下的桂花瓣,带起一阵碎香。方才去小厨房取主子爱吃的松子糕,刚拐过月洞门,就听见两个洒扫的小丫鬟蹲在墙根下嚼舌根——一个说高侧福院里的姐姐偷偷问金格格会不会弹琵琶,另一个嗤笑着接话:弹?去年中秋那错音跑的,比院里的猫叫还难听,也敢拿出来现眼?

  她心一下,食盒差点掉在地上。金格格最怕的就是在人前弹琵琶,去年那回之后,连院里的琵琶都收进了箱子底,怎么高侧福偏要在这时候提?

  主子!主子!澜翠掀帘子时太急,差点撞在门框上。屋里的光线软乎乎的,金玉妍正坐在窗下翻棋谱,夕阳的光落在她鬓边的珠花上,是颗小小的珍珠,不亮,却温润——还是刚入府时福晋赏的,比起高侧福满头的赤金点翠,寒酸得很。

  金玉妍执棋的手顿了顿,黑子悬在棋盘上空,映得指尖更白了。慌什么?她声音轻得很,像落在棋谱上的影子,松子糕洒了?

  不是!澜翠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扑到桌边就喘,高侧福...高侧福晋要让您在太后寿宴上弹琵琶!

  黑子地落在棋盘上,正好堵死了白子的路。金玉妍合上棋谱,指尖拂过棋盘上的纹路,没说话。

  主子您怎么还不急啊!澜翠急得直跺脚,裙边的银线都抖松了,您忘了去年中秋?那些丫鬟婆子背地里笑了多久?如今高侧福晋就是故意的,想让您在太后面前出丑!

  金玉妍抬眼时,眸子里映着窗外的夕阳,暖融融的,竟没什么怒意。她想让我弹,我便弹。她站起身,裙角扫过棋盘,带起片细小的灰尘。

  可您的琵琶...澜翠话到嘴边又咽了——去年中秋是真弹错了,不是紧张,是那时刚入府不久,日日被高曦月的人盯着,连练琴的功夫都没有,指法早就生涩了。这几个月虽说松快些,可哪有时间练?

  金玉妍走到多宝格前,指尖划过一格一格的锦盒——有装棋谱的,有装玉佩的,最后停在最底下一层,抽出个长长的木盒。盒子是紫檀木的,边角有些磨了,看得出是旧物。

  这是...澜翠从没见过这盒子。

  及笄时母亲送的。金玉妍打开盒子,里面是把琵琶,琴颈上嵌着螺钿,拼成细小的云纹,在夕阳下泛着淡彩的光。弦是新换的,看得出上过心。从前在母家时,总嫌练琴不如学棋有趣,母亲逼着才弹半时辰。她指尖轻轻拨了下弦,的一声,清越得像山涧的泉水。

  澜翠惊得睁了眼——这声音,比去年中秋时清亮多了。

  这些日子趁夜里练的。金玉妍笑了笑,眼尾弯出浅浅的纹,每日等你们睡了,就在院里的石榴树下弹。月光好的时候,弦上会落层银霜似的光。

  她取下琵琶,坐在窗边的小凳上,指尖在弦上轻拢慢捻。《月儿高》的调子漫出来,开头还有些生涩,弹到中段时,竟渐渐顺了——像溪水流过卵石,起初磕磕绊绊,后来就悠悠地淌开了。

  澜翠听得呆了,直到曲子收尾,弦音落尽,才讷讷道:主子...您弹得真好...

  金玉妍把琵琶放回盒里,锁好。还不够。她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拿了块松子糕,小口咬着,高曦月想看我出丑,我偏不让她如愿。她顿了顿,眸光深了些,不只是不让她如愿,还要让她知道,这府里的位置,不是凭家世就能坐稳的。

  澜翠看着她的侧脸,夕阳的光落在她鼻尖上,是层淡淡的金。忽然觉得,主子好像跟刚入府时不一样了——那时总低着头,说话都细声细气,如今哪怕穿得素净,坐在那里,也像株悄悄拔节的竹,有了骨头。

  翌日一早,高曦月的妆匣在桌上摊开,赤金点翠的耳坠躺在红绒布上,翠羽闪着亮,垂着的珍珠滚来滚去。素心正用细绒布擦着耳坠,嘴里不停歇地奉承:主子戴这对耳坠最好看,去年太后寿宴上戴了一回,太后还特意夸过呢,说比宫里娘娘戴的还精神。

  高曦月对着镜子描眉,黛笔在眉峰上顿了顿。太后疼我,是因为我祖母。她声音淡淡的,却带着股子笃定,我祖母是太后的表姐,当年太后入宫,还是我祖母给凑的嫁妆。

  素心把耳坠收进小锦袋,又去取库房的料子:可不是嘛!金格格就算弹得再好,哪比得上主子跟太后的情分?奴才昨儿去库房瞧了,那匹秋香色的云锦配太后正合适,上面绣的松鹤延年,针脚细得很。

  高曦月放下黛笔,用指尖抿了抿眉尾。秋香色太素了。她摇摇头,太后礼佛,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