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阴 戏 台-《我有10001个民间恐怖故事》

  河湾镇窝在大山褶皱里,水路早几十年就废了,如今只剩一条颠簸的土路通向外头。

  镇子老,规矩也多,顶顶邪乎的一条,是关于镇东头那座老戏台的。

  戏台有些年头了,飞檐翘角,木料是上好的,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陈旧阴森。

  镇上老人说,那台子,不干净。不是给人唱的,是给“那边”唱的。

  规矩代代传:戏台可以修缮,梁柱可以加固,唯独台上那面巨大的、充当背景的木板墙,以及墙上那幅早已褪色剥落、模糊看出是《贵妃醉酒》场景的彩绘,绝不能动!更不能重新描画!

  据说,很多年前,有个不信邪的县官,嫌那墙面破败有碍观瞻,硬是请了画匠重新描绘。

  结果画成当晚,镇上就有人听见戏台那边锣鼓喧天,咿咿呀呀唱了大半宿。

  第二天人们战战兢兢去看,只见戏台干干净净,唯独那新画的墙面,所有角色的眼睛,都被抠成了黑洞洞的窟窿。

  没过三天,那县官和画匠,一个失足落井,一个在家用剪刀戳瞎了自己双眼,都没活成。

  从此,再无人敢打那面墙的主意。

  年深日久,那墙面愈发斑驳,残留的色块在风雨侵蚀下扭曲变形,尤其那贵妃的轮廓,只剩一片模糊的粉白与暗红,看久了,竟觉得那模糊的人形在动,在对你笑。

  陈默跟着他的导师,古建筑修复专家吴教授,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河湾镇的。

  镇上申请了一笔经费,要抢救性修缮这座颇有年头的古戏台。

  吴教授是权威,陈默是他带的博士生,专业就是古建彩绘保护。

  镇长老周接待了他们,带着看了戏台,反复强调那个禁忌。

  “吴教授,您是专家,这戏台怎么修都行,就是那面墙,那画,千万……千万碰不得!”

  吴教授推了推眼镜,围着戏台转了几圈,又用放大镜仔细看了那面残破的墙面,眼神里是学者见到珍贵文物时常有的兴奋与痛惜。

  “周镇长,我理解地方的习俗。但这面墙,这彩绘,从用色、笔法看,极可能是明清甚至更早的民间画工手笔,有很高的艺术和历史价值!让它就这么风化消失,是犯罪啊!”

  他指着墙上那片模糊的粉白:“你看这线条,虽然残了,但姿态多么生动!还有这颜料,可能是矿物彩,保存下来对研究古代颜料工艺……”

  老周苦着脸,只是一个劲摇头。

  陈默站在一旁,没说话。

  他年轻,信科学,对乡野怪谈向来嗤之以鼻。

  他看着那面墙,只觉得可惜。

  那些模糊的色块,在他专业的眼光里,是亟待拯救的文化遗产。

  至于什么抠眼珠子、死人,他压根不信。

  晚上住进镇招待所,吴教授还在兴奋地规划修复方案。

  “小陈,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们必须说服镇上,这面墙,一定要修复!不仅要修复,还要尽可能恢复它当年的风采!”

  陈默有些犹豫:“教授,镇上那个传说……”

  “愚昧!”吴教授打断他,

  “那是巧合!是心理作用!我们是搞科学的,怎么能被这些封建迷信束缚手脚?明天我们就开始做颜料分析和底层测绘!”

  接下来的几天,师徒俩顶着镇上人异样和恐惧的目光,爬上脚手架,对那面墙进行详细的勘察、取样。

  陈默负责拍照、绘图。当他近距离观察那些剥落的颜料层时,确实感到一丝不舒服。

  那残留的红色,艳得有些刺眼,像干涸的血。

  那片代表贵妃脸庞的粉白,质地怪异,摸上去有种……难以形容的腻滑。

  而且,他总觉得,当他背对墙面工作时,后颈窝一阵阵发凉,好像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他几次猛地回头,只有斑驳的墙皮和模糊的画影。

  吴教授却愈发兴奋,检测结果出来了,颜料成分果然很古老,有一些甚至无法确定具体来源。

  “奇迹!这是奇迹啊小陈!我们一定要把它留下来!”

  在老教授几近固执的坚持和“科学依据”的保证下,镇长老周最终艰难地松了口,同意他们进行“保护性修复”,但要求绝不能改变原画的“神韵”。

  修复工作开始了。

  吴教授亲自调配矿物颜料,陈默负责清理墙面浮尘和加固地仗层。

  当陈默用软毛刷轻轻扫过那片粉白的“贵妃脸庞”时,不知是不是幻觉,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满足的叹息。

  他手一抖,刷子差点掉下去。

  “怎么了?”

  吴教授在下面问。

  “没……没什么。”

  陈默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专注。

  清理工作基本完成,开始准备上色补全。

  按照吴教授的研究和推断,他们需要补全贵妃破损的凤冠、霞帔的纹饰,以及……那模糊不清的五官。

  这天夜里,陈默睡得不安稳。

  梦里,他好像站在那座戏台上,台下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只有那面墙上的《贵妃醉酒》彩绘,鲜艳夺目,栩栩如生。

  那个贵妃,背对着他,水袖低垂。

  忽然,她开始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看清她的脸。

  就在她即将完全转过来的瞬间,一阵凄厉的猫叫把他惊醒了。

  他浑身冷汗,窗外天还没亮。

  第二天,正式开始补画五官。

  吴教授小心翼翼,先用极淡的墨线勾勒出眉眼轮廓。

  陈默在一旁打下手,递送颜料。

  当那双凤眼被细细的墨线勾勒出来时,明明还没有点上瞳仁,陈默却觉得那空白的眼眶,瞬间有了“神”,正冷冷地“看”着前方。

  轮到画嘴唇。

  吴教授调了一种他认为最接近古典审美的朱红色。

  笔尖蘸饱了颜料,轻轻点向那线描出的唇形。

  就在笔尖触及墙面的刹那——

  “哐当!”

  戏台顶上,一块早已检查过、固定好的腐朽椽子,毫无征兆地断裂脱落,重重砸在吴教授身边的脚手架上!

  碎木屑溅了老教授一身!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吴教授脸色发白,手抖了一下,那笔朱红在贵妃的嘴角,点歪了,留下一个微微上扬的、像是讥讽的弧度。

  “教……教授,要不今天先……”

  陈默的声音发颤。

  “意外!只是意外!”

  吴教授定了定神,看着墙上那点画歪的红色,有些懊恼,却又强自镇定,

  “继续!科学工作,不能因噎废食!”

  他试图去修正那个歪掉的嘴角。

  就在这时,天色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乌云蔽日,狂风卷着沙尘呼啸而来,吹得脚手架吱呀作响。

  戏台周围的气温骤降。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是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的毛骨悚然。

  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锣鼓声。

  不是现实中任何一种乐器,缥缈、空洞,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用假嗓哼唱的戏文,听不清词,只觉得那调子哀怨婉转,又带着一股子阴冷的戾气。

  “呜……呀……”

  镇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关门闭户声。

  吴教授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这一次,连他也无法再用“巧合”来解释了。

  陈默惊恐地看到,墙面上,那个刚刚被勾勒出五官、点歪了嘴角的贵妃脸庞,那粉白的肤色,似乎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那双空白的凤眼眼眶里,墨线仿佛活了过来,在微微蠕动!

  “教……教授!墙!墙在动!”

  他失声叫道。

  吴教授猛地后退,差点从脚手架上栽下去。

  他死死盯着那面墙,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当天,修复工作被强行叫停。

  无论吴教授如何引经据典,镇长老周都坚决不允许他们再靠近那面墙半步。

  师徒俩被“请”回了招待所。

  夜里,河湾镇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陈默和吴教授在房间里,相对无言。恐惧和挫败感笼罩着他们。

  突然,招待所外面传来一片惊恐的喧哗。

  两人冲到窗边,只见镇东头戏台方向,一片混乱的光影。

  冒着大雨跑过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魂飞魄散。

  戏台完好无损。

  但那面他们白天修复过的墙面,那幅《贵妃醉酒》彩绘,彻底变了模样!

  画中贵妃的五官,变得清晰无比,甚至可以说……活灵活现。

  眉眼含春,嘴角带着那个被点歪的、讥诮而怨毒的笑容。

  整张脸妖异美艳,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邪气。

  而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

  画中贵妃那双被精心描绘出的、顾盼生辉的凤眼,此刻,正不断地、一行行地,往下流淌着鲜红的液体!

  不是雨水冲下的颜料。那液体粘稠、猩红,顺着斑驳的墙面蜿蜒而下,浸染了霞帔,滴落在戏台的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红。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甜腻中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啊——!”

  有胆小的镇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吴教授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眼镜掉在泥水里也浑然不觉,只是失神地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陈默僵立在雨中,浑身冰凉。

  他终于相信了,有些规矩,不是源于愚昧。

  那是用血写成的警告。

  他仿佛看到,那画中流着血泪的贵妃,正隔着雨幕,用那双妖异的眼睛,对他,也对所有胆敢惊扰她长眠的人,露出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微笑。

  戏,还没唱完。

  而他们,都已成了台上的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