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荒野-《你是我最好的归宿》

  荒野的风。

  像刀子。

  刮过白玉裸露在外的皮肤。

  带走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

  也刮过他空洞的心。

  留下彻骨的寒。

  他蜷缩在枯草丛中。

  像一团被遗弃的、沾满污泥和血渍的破布。

  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每一次呼吸。

  都扯动着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

  和四肢百骸传来的、无处不在的酸软与刺痛。

  手中。

  那柄冰冷的手枪。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腿上。

  金属的寒意透过单薄的、湿漉漉的裤料。

  渗入皮肤。

  直抵骨髓。

  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不是噩梦。

  是血淋淋的现实。

  星璃学姐……

  最后决绝的眼神。

  炸开的血花。

  被污浊吞没的身影……

  哥哥……

  被困在黑暗囚笼中。

  可能正在承受着非人折磨……

  而他。

  像个废物一样。

  除了逃。

  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连唯一试图救他的人。

  都因他而死。

  自我厌恶和巨大的负罪感。

  如同两条交错的毒蛇。

  啃噬着他残存的理智。

  不如……

  就这样算了吧?

  他疲惫地闭上眼。

  意识在寒冷的侵蚀下渐渐模糊。

  仿佛只要放弃挣扎。

  就能融入这片冰冷的土地。

  获得永恒的安宁。

  然而——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

  脑海中。

  猛地闪过星璃最后抛枪时那双冰冷的、却带着某种嘱托的紫眸!

  闪过哥哥将他护在身后时那宽阔的、永远挺直的脊背!

  闪过黑曜那戏谑的、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笑容!

  不!

  不能!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暴怒。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

  轰然爆发!

  他猛地睁开眼!

  瞳孔在夜色中收缩成危险的竖瞳!

  属于北极狐兽人的、在绝境中被激发的凶性。

  第一次。

  如此清晰地。

  在他眼底奔腾!

  他不能死!

  至少……

  不能像一只卑微的虫子一样。

  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荒野里!

  他欠星璃学姐一条命!

  他欠哥哥一个未来!

  他欠黑曜……

  一笔血债!

  血债……

  必须血偿!

  这个念头。

  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意和冰冷的决绝。

  如同病毒般在他体内疯狂蔓延!

  他挣扎着。

  用几乎冻僵的手。

  支撑起虚软的身体。

  摇摇晃晃地。

  站了起来。

  夜风更烈。

  吹动他凌乱的、沾满草屑和污物的白发。

  露出其下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却布满了擦伤和淤青的年轻脸庞。

  以及……

  那双彻底褪去了所有迷茫和恐惧。

  只剩下荒芜与冰焰的眼睛。

  他低下头。

  开始检查自己的“财产”。

  一把子弹未知、来自星璃的手枪。

  一把白羽留下的、沾着泥污的战术折刀。

  一个屏幕碎裂、电量告急的旧手机。

  一个失去信号的通讯器。

  以及……

  背包里那件属于哥哥的、同样污浊不堪的旧衣。

  寒酸得可怜。

  但这。

  就是他此刻全部的家当。

  复仇的家当。

  他拿起那件旧衣。

  将脸深深埋进去。

  用力呼吸。

  试图汲取那早已被污水和血腥气掩盖的、熟悉的温暖气息。

  “哥……”

  他对着冰冷的布料。

  用沙哑到极致的声音。

  无声地低语。

  “等我。”

  然后。

  他将旧衣仔细折好。

  重新塞回背包最底层。

  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精神图腾。

  接下来。

  是武器。

  他拿起那把手枪。

  借着远处城市边缘映来的、微弱的天光。

  笨拙地检查着。

  退出弹匣。

  里面还有……五发子弹。

  黄澄澄的。

  在黑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不懂枪。

  但星璃用过。

  它杀过人。

  这就够了。

  他将弹匣推回。

  “咔哒”一声轻响。

  如同某种仪式完成的宣告。

  他将枪别回后腰。

  用衣摆小心盖住。

  然后。

  是那把折刀。

  他将其打开。

  用沾着泥土和血渍的袖子。

  一遍遍。

  擦拭着那冰冷的、依旧锋利的刀刃。

  直到它在这无光的夜色里。

  也仿佛能折射出他眼中那簇幽蓝的火焰。

  做完这一切。

  他站起身。

  最后望了一眼化工厂那如同巨兽骸骨般、沉默矗立在远方的黑暗轮廓。

  那里。

  埋葬着星璃。

  囚禁着哥哥。

  也孕育着他所有的仇恨与……新生。

  他转身。

  不再回头。

  步履蹒跚。

  却异常坚定地。

  向着与城市灯火相反的方向。

  那片更深、更荒芜的野地走去。

  他需要找一个地方。

  一个暂时安全的。

  可以让他处理伤口。

  恢复体力。

  并且……

  思考下一步计划的地方。

  荒野无边。

  夜色浓稠。

  他像一个迷失了归途的孤魂。

  又像一个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复仇者。

  独自跋涉在寒冷与绝望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

  在一片茂密的、靠近小片枯林的坡地背面。

  他发现了一个半塌的、似乎是过去猎人留下的废弃窝棚。

  由粗陋的树枝和腐烂的帆布搭成。

  勉强能遮蔽一些风寒。

  他谨慎地观察了四周。

  确认没有危险后。

  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

  钻了进去。

  窝棚内空间狭小。

  弥漫着尘土和动物粪便的气味。

  但至少。

  暂时隔绝了外面那割人的冷风。

  他瘫坐在地上。

  背靠着冰冷的、粗糙的木柱。

  剧烈地喘息着。

  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半瓶水。

  和一小包之前塞进去、已经有些压碎了的压缩饼干。

  他小口地喝着水。

  艰难地吞咽着干涩的饼干。

  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的暖流和力量。

  然后。

  他开始处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用清水冲洗。

  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料简单包扎。

  动作生涩。

  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仿佛那破损流血的。

  不是他自己的皮肉。

  做完这一切。

  他靠在木柱上。

  闭上眼。

  试图休息。

  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画面。

  却如同沸腾的岩浆。

  不断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星璃。

  哥哥。

  黑曜。

  化工厂。

  地下通道。

  枪声。

  血……

  还有。

  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单枪匹马。

  杀回去?

  那是送死。

  求助于凌风凌雨?

  不。

  不能把他们也卷进来。

  报警?

  证据呢?而且,黑曜的能量……他不敢赌。

  似乎……

  只剩下一条路。

  一条星璃曾经指引过。

  他却未能完全走下去的路。

  他猛地睁开眼。

  拿出了那个屏幕碎裂、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一的手机。

  尝试开机。

  屏幕顽强地亮起。

  蛛网般的裂痕后。

  是空空如也的信号格。

  他点开与星璃的加密通讯界面。

  最后那条她发出的、催促他撤退的信息。

  还孤零零地悬挂在那里。

  像一个冰冷的墓碑。

  他盯着那条信息。

  看了很久。

  然后。

  手指颤抖着。

  开始在上面输入。

  并非发送。

  (也不可能发送出去了)

  而是……

  记录。

  【星璃学姐……可能已遭遇不测。为我。】

  【我逃出来了。在北区化工厂外围荒野。暂时安全。】

  【白羽仍被困。位置大概率在化工厂地下核心区域。】

  【黑曜在场。守卫森严。有狙击手。】

  【我……不会放弃。】

  【我需要计划。需要武器。需要信息。】

  【或者……我需要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

  写到最后一句时。

  他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然后。

  重重地。

  按下了发送键。

  (尽管他知道,这信息注定石沉大海)

  屏幕上跳出“发送失败”的提示。

  随即。

  电量耗尽。

  屏幕彻底熄灭。

  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窝棚内。

  只剩下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和荒野之风穿过缝隙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呼啸。

  黑暗中。

  他缓缓抬起头。

  望向窝棚外那片被枯枝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夜空。

  眼中。

  那簇幽蓝色的火焰。

  非但没有因为绝望的处境而熄灭。

  反而……

  燃烧得更加沉静。

  更加……冰冷彻骨。

  他伸出手。

  再次握住了后腰那把手枪的枪柄。

  冰冷的触感。

  奇异地安抚着他体内奔涌的暴戾与杀意。

  也清晰地勾勒出他未来道路的……

  轮廓。

  一条遍布荆棘。

  通往黑暗。

  却也可能是唯一能接近哥哥。

  并让仇敌付出代价的……

  血路。

  他闭上眼。

  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枪身上。

  如同孤独的骑士。

  在出征前。

  对着自己唯一的武器。

  许下无声的、与恶魔共舞的誓言。

  荒野的风。

  依旧在吹。

  卷起枯草与尘土。

  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痛苦与罪孽。

  都掩埋在这片无言的冰冷之下。

  却掩埋不掉。

  那颗在绝望废墟中。

  悄然完成重铸的。

  复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