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失望的眼神-《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

  萧景珩手上的伤,在沈清弦那种“一码归一码”的照料下,好得很快。

  没过几天,就能拆掉纱布,只留下几道浅粉色的印子。

  可他心里那道坎,好像没那么容易过去。

  这几天,他按时去博士厅换药。

  每次去,沈清弦都在。不是在批阅课业,就是在看书,偶尔也会处理一些看起来像是密信的纸条。

  她话很少,换药时更是沉默,只有必要的指令。

  “手。”

  “抬高。”

  “别动。”

  萧景珩憋着一肚子问题,可看着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什么问!显得小爷我多在乎似的!

  这天换完药,萧景珩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就走。

  他磨蹭着,眼睛瞟向沈清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那是本前朝野史,边上还放着她写的批注,字迹清峻锋利。

  “你看这个干嘛?”他忍不住问。

  沈清弦头也没抬:“备课。”

  “骗鬼呢!”萧景珩撇嘴,“礼法课用得着讲前朝那些破事?”

  沈清弦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学古鉴今,有何不可?”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责备,也没有不耐烦,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萧景珩最讨厌她这种眼神!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又来了又来了!摆什么师长架子!小爷我……”

  “萧景珩。”

  沈清弦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她合上书,目光落在他刚刚拆掉纱布、还带着浅浅疤痕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眼,直视着他。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极深的失望。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萧景珩所有未出口的叫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宁愿她骂他,打他,也不想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你可知,陛下为何送你入国子监?”她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萧景珩梗着脖子:“还能为什么?嫌小爷我碍眼,找个地方关起来呗!”

  “靖王殿下戎马半生,为你请遍天下名师,又为何?”

  “……我哪知道!”

  “太子殿下力排众议,准女子入监为师,又为何?”

  “……”

  萧景珩答不出来了。

  沈清弦看着他,那失望的神色更深了些,几乎带着点……怜悯?

  “他们为你铺好了路,给了你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而你,”

  她的目光扫过他,带着审视,最终落回他脸上。

  “除了仗着身份胡作非为,除了这点……不堪一击的骄傲,”

  “你还剩下什么?”

  这话太毒了!

  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萧景珩心里最虚的地方。

  他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还剩下什么?

  文,不成。武,不就。

  除了靖王世子的名头,他好像……真的一无是处。

  连反抗,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沈清弦没再看他,重新拿起书,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伤既已好,明日按时上课。”

  “若再迟到……”

  她没说完,但萧景珩知道后果。

  他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动弹不得。

  看着她低头看书的侧影,那截白皙的脖颈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脆弱,可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人。

  失望……

  她对他失望?

  她凭什么对他失望?!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博士厅。

  回到斋舍,萧景珩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沈清弦那个失望的眼神,反复在他眼前闪现。

  比戒尺打在手心上,疼多了。

  他想起小时候,父王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眼神里是殷切的期望。

  想起皇伯伯摸着他的头,说“景珩是个聪明的孩子”。

  想起太傅摇头叹息,“世子天资过人,若能收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好像……是从发现无论他怎么做,总有人用那种“藩王世子就该安分”的眼神看他开始?

  他憋着一股气,偏要胡闹,偏要让他们看看,他萧景珩就是这么一个“不堪造就”的纨绔!

  他以为这样就能报复那些束缚他的目光。

  可现在,沈清弦用更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他却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只觉得……难受。

  这一夜,萧景珩又失眠了。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第一个到了讲堂。

  空荡荡的讲堂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讲台,脑子里乱糟糟的。

  陆沉舟他们来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坐在那里,都吓了一跳。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沉舟挑眉。

  萧景珩没理他,低着头,假装在看竹简。

  沈清弦进来时,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开始上课。

  萧景珩坐得笔直,眼睛盯着讲台,看似在认真听讲,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能感觉到,沈清弦的目光偶尔会扫过他,很短暂,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那目光里,没有了昨天的失望,只剩下……惯例的审视。

  好像他只是一个需要被监督完成任务的普通学生。

  这种被“正常对待”的感觉,反而让他更不舒服。

  散学后,萧景珩没像以前那样立刻溜走。

  他磨蹭到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才走到讲台边。

  沈清弦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他,动作没停。

  “有事?”

  萧景珩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他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废物?他想说,小爷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硬邦邦的一句:

  “那个……前朝野史,借我看看。”

  沈清弦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桌上,自己拿。”

  萧景珩拿起那本书,指尖触碰到书页上她留下的批注,有点凉。

  他抱着书,转身就走,脚步飞快,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没回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谢了。”

  说完,也不等回应,立刻窜了出去。

  沈清弦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在纸上无意识写下的几个字——

  “靖王……北境……”

  她眸色微深,指尖轻轻拂过那墨迹未干的字,将它们缓缓涂成了一团模糊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