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林婉儿的质问-《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

  流言像初春的瘟疫,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在茶余饭后,在回廊拐角。渐渐地,声音大了些,目光也变得更加复杂。

  “听说了吗?沈博士她……以前是干那个的……”

  “哪个?”

  “就是皇家暗卫啊!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手上沾着血呢!”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

  “猎场那些刺客,说不定就是冲着她来的!陈铭……陈铭就是被她连累的!”

  这话像毒刺,扎进每个经历过猎场生死的人的心里。

  课间休息时,沈清弦刚走出博士厅,就感觉到几道异样的目光黏在背上。她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地走向藏书楼的方向。

  “博士。”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迟疑。

  沈清弦回头,是林婉儿。

  她站在几步开外,双手紧紧攥着帕子,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敬佩或担忧,而是交织着愤怒、恐惧和一种被欺骗的痛楚。

  “林监生,有事?”沈清弦语气平淡。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陈铭的死,是不是也和你那些‘过去’有关?”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眼睛紧紧盯着沈清弦,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个路过的监生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连刚从博士厅蹦出来的萧景珩也僵在了门口,拐杖“哒”的一声顿在地上。

  沈清弦看着林婉儿。

  这个曾经娇柔,却在猎场展现出坚韧的官家小姐,此刻像只受伤的幼兽,竖起了全身的刺。

  她没有立刻回答。

  这短暂的沉默,在林婉儿看来几乎等同于默认。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是不是?!那些刺客是来找你的对不对?陈铭……陈铭他本来不用死的!他是为了护着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根本不会遇到那些事!他也不会……”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婉儿!”苏月明赶紧上前扶住她,担忧地看向沈清弦,“博士,婉儿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太难过了……”

  沈清弦的目光从林婉儿泪流满面的脸,移到周围那些或惊疑、或恐惧、或愤怒的面孔上。

  最后,她的视线与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的萧景珩对上。

  他拄着拐杖的手握得死紧,指节泛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震惊,有不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清弦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婉儿,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林监生。”

  林婉儿抬起泪眼。

  “猎场刺杀,目标明确,布局周密,非一时兴起。”沈清弦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陈铭为护同窗而死,英勇可嘉,我已呈报文渊阁,请求抚恤旌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至于刺客因何而来,朝廷自有公断。在结论出来之前,妄加揣测,非但于事无补,更愧对陈监生的舍身之义。”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关于自己身份的流言。

  她只是将陈铭的死,定性为“英勇”,将刺客的来源,推给了“朝廷公断”。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冰冷得让人心寒。

  林婉儿看着她毫无波动的脸,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连心底最后一丝侥幸都熄灭了。她猛地推开苏月明,哭着跑开了。

  “婉儿!”苏月明急忙追了上去。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沈清弦不再停留,转身,径直朝着藏书楼走去。背影挺直,孤峭,仿佛刚才那场直指核心的质问,与她毫无关系。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散了下去!”萧景珩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监生们被他吓了一跳,顿时作鸟兽散。

  萧景珩拄着拐杖,盯着沈清弦消失的方向,胸口堵得厉害。

  他不信。

  他不信她是那种会牵连无辜的人。

  在猎场,是她一次次带着他们死里逃生!是她护着他们所有人!

  可……暗卫?

  那个活在阴影里,代表着杀戮和血腥的身份……

  还有陈铭的死……

  一个寒门学子,好不容易考入国子监,却因为卷入了不该卷入的纷争,白白送了性命。

  如果……如果流言是真的呢?

  如果陈铭真的是被她连累的呢?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啃噬着他的心。他烦躁地一拳捶在廊柱上,震得伤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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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书楼内,书架林立,墨香弥漫。

  沈清弦走到最里间,寻找一本前朝兵法典籍。这里光线昏暗,少有人来。

  她刚抽出书,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博士好定力。”

  谢允之从书架后踱步而出,摇着折扇,脸上带着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方才外面那般精彩,博士竟还有心思在此觅得片刻安宁?”

  沈清弦将书拿在手中,看都没看他一眼:“谢监生有事?”

  “无事,只是好奇。”谢允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林婉儿的话,虽然冲动,但未必空穴来风。博士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沈清弦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清者自清。”她吐出四个字。

  “清者自清?”谢允之轻笑一声,合上折扇,用扇骨轻轻敲击着掌心,“只怕这浑浊之水,不由分说,便要泼上身来。博士可知,如今外面不仅传你是暗卫,还传你……身负特殊使命,潜入国子监,所图非小。”

  沈清弦终于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谢允之脸上:“谢监生消息灵通。”

  “不敢。”谢允之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只是觉得,博士若需助力,或可不必一人独扛。有些人,虽然冲动莽撞了些,但一颗真心,赤诚可见。”

  他意有所指。

  沈清弦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情绪。

  “不必。”她合上书,声音冷硬,“我的事,与他人无关。”

  说完,她拿着书,与谢允之擦肩而过,走向借阅登记处。

  谢允之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自语:“真是块捂不热的寒冰啊……可惜,有人偏不信邪,非要往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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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弦办完借阅,走出藏书楼。

  阳光有些刺眼。

  她微微眯起眼,看着远处操场上奔跑嬉笑的其他学生,与她这边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林婉儿的质问,谢允之的试探,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猜忌的目光……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怀中的令牌硌得她心口发疼。

  陈铭那张年轻却已失去生气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握紧了手中的书卷,指节微微泛白。

  真的……无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