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根生悔悟弃人身-《蟑真人》

  李思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峭壁之上。

  那头蠢蛙也跟着没影了。

  张承阙收了手,走到了那具无头尸身的旁边。

  弯下腰将那颗丑陋头颅提了起来,在月光下端详着。

  ‘这颗头颅与身躯,想来应值些钱财。虽未能诛杀那蜚蠊精寻来蜈蚣尸体,但是找五大宗换一枚可用于凡人之丹药,为那短寿侄儿续命,亦算我这做伯伯的尽了心意。’

  神识无用,他心知肚明。

  能为一只小小蜚蠊精遮蔽天机,此手段乃通天彻地。

  他收了头颅尸身,此刻以目搜寻。

  陈根生一动不敢动。

  张承阙的视线,扫过了被毁坏的药田,扫过了那几间破烂的茅草屋,扫过了散落一地的蜂子残骸。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

  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长。

  张承阙似乎是想通了什么。

  竟转过身,提着那颗头颅,朝着谷外冲天飞去。

  许久许久。

  那只藏在井沿石缝里的蜚蠊,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空荡荡的山谷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着自身这副漆黑卑微的虫豸之躯,自身追寻之道,十余年间自认分明,如今想来,恐怕已是谬误。

  即便借得那虚灵道躯,竟也难挡人家一剑。

  所谓赶龙观这般筑基修士,竟比五大宗弟子强出甚多,真是人外人天外天。

  自己难道昔日与那阴火蝶论法,莫非人躯当真不及虫躯?

  她是对的吗?

  我错了吗?

  师父?

  此番徒儿真是一败涂地,观虚眼已失,道躯尽毁,思敏带着煞髓蛙远去。

  师父,您告知我,如今当如何是好?

  陈根生失魂落魄地踉跄着,偶然撞见一处山洞便一头扎了进去。

  他换上江归仙给的那副俊朗皮囊,合身的衣袍衬得身形挺拔。

  本该俊逸的脸上,却是茫然悲戚。

  山洞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懊悔不已。

  “师父,做人原是错的。以虫躯效人行,以虫念攀人思,诚然是错了。”

  他恨张承阙一剑斩己道躯。

  也恨赤生魔视其为棋子,却吝于援手。

  最恨的莫过于红枫谷中那自以为是的己身。

  “人身孱弱,七情六欲缠身,修行路上,反是桎梏。”

  “于我辈而言,虫体才是最贴近大道的宝筏。”

  彼时,他只当这是虚伪的说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炫耀。

  “师父,你不知道的是,徒儿每吞一人,便能得些许记忆与功法神通。那阴火蝶的《天虫百解》,徒儿实则早已铭记于心。想我当年筑基之时,便该舍弃人躯,始习此功才是。”

  “师父,诚然仅余我一人。已不负师,不负思敏,孑然一身,倒也干净。”

  “我没有心气了……”

  他将脸埋进掌心,这副俊朗的面容,又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一阵微弱的嗡嗡声,在他耳边响起。

  那声音不依不饶,绕着他飞了一圈,最后,竟是轻轻撞在了他的嘴唇上。

  像是在恳求,又像是在催促。

  陈根生抬起头。

  两只木骸蜂。

  浑身上下,沾满了同伴的绿色浆液,一只翅膀还破了个小口,飞起来都有些歪歪扭扭。

  是了,总有那么一两只漏网之鱼。

  它活下来了。

  它还想回来。

  小小的蜂子,在那种毁天灭地的剑气下,竟也挣扎着活了下来。

  “好!”

  陈根生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壁上。

  “好好好!”

  “好得很!”

  “老子也还没死!快快快!快进来!”

  陈根生张开嘴。

  九百九十九个虫室,终于有了两个居民。

  心头那股子散不去的颓唐,竟被这小东西搅起了一丝波澜。

  罢了,活着便总有法子。

  而且木骸灵蜜那玩意儿,算算时日,应该有个两三滴了!

  陈根生探入那片空荡的虫室深处,寻那平日里存放灵蜜的所在。

  那两只幸存的木骸蜂,正趴在虫室中央,腹部微微鼓起,口器上还沾着半青半墨的黏稠液体。

  竟将那几滴灵蜜,给吃了。

  陈根生勃然大怒。

  那是他用来疗伤续命的宝贝!是他如今唯一的指望!

  这只不听话的畜生,竟敢私自吞食!

  也就在此时。

  木骸蜂的身躯,猛地一颤,甲壳上浮现出墨黑色纹路,眨眼间便遍布其全身。

  【玄青木骸蜂】

  【品阶:三阶上品】

  【属性:木、死气、寄生、毒】

  【血脉:丰汁树灵脉】

  【天赋神通:木法通玄、寄生操魂、血刺穿岳、产蜜】

  【进化路径:有】

  【数量:一对】

  他陈根生又活过来了!

  这贼老天想让他死可他偏不死!

  一只小小的蜂子,尚且能在剑气下求活,他这只蜚蠊,又怎会轻易认命!

  ……

  玉鼎宗,青州五宗之首,其山门巍峨,直入云霄。

  玄阳掌门此时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你虽未能将那蜚蠊的虫豸本体一并带来,但能斩其道躯,亦是大功一件。”

  “想要什么彩头?我玉鼎宗先前许诺的,皆可兑现。”

  张承阙摇了摇头。

  “我有个侄儿,生在凡俗人家,身体孱弱,年寿不永。听说玉鼎宗有一种丹药,叫百岁丹,普通人吃了,能没病没灾,平平安安活上一百年。”

  “列位前辈,小子所求,唯此一粒而已。”

  玄阳子朗声大笑,拂袖之间,便是一只精致的玉瓶飞向张承阙。

  张承阙将其收入怀中,拱了拱手,他干脆利落,转身便要离去。

  “善!”

  大殿之前的空地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最寻常的灰色道袍,赤着双脚,一头乱糟糟的红发。

  “以筑基之身,斩那蜚蠊道躯,当为我青州所有筑基小辈之楷模。”

  “玄阳,你说此等功劳区区一粒凡俗丹药,够吗?”

  赤生魔移目于张承阙。

  “你那侄儿,既是你心之所系,我这前辈,自当为你多筹谋几分。”

  张承阙闻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赤生魔此举,是为己撑腰?

  赤生魔行至其前,几与面贴面。

  “你那侄儿,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你若言明,我即刻昭告青州天下,此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