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出现转机-《武道异年》

  玄清观的晨雾还未散尽时,张远已在藏经阁后的演武场练完第三遍听雪剑法。铁剑归鞘的瞬间,他瞥见石阶旁的青苔上落着片带血的衣角,暗紫色的绸缎上绣着半朵曼陀罗——那是“千机楼”死士的标记,昨夜望月崖逃走的最后一人,终究没跑出玄清观的范围。

  “这料子是蜀地的云锦,浸过桐油,水火不侵。”柳长风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手里捏着块从衣角上剪下的布片,对着晨光仔细端详,“千机楼近半年招的死士,都用这种料子做夜行衣。”

  张远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叩击,目光落在演武场角落的枯井。昨夜他追那死士至此时,对方竟一头扎进井里没了踪迹,井壁光滑无借力处,显然是条精心布置的密道。“千机楼在玄清观埋的线,比我们想的更深。”

  柳长风将布片丢进旁边的香炉,火苗舔舐着绸缎发出滋滋声响:“三十年前进来的那批香客,有七个没下山。”他顿了顿,用脚拨了拨香炉里的灰烬,“其中一个,现在是观里的监院。”

  张远猛地抬头。玄清观的监院慧明道长,是出了名的慈悲人,去年还亲自带着药农给山下瘟疫村送过药。“不可能,慧明道长的‘流云掌’虽算不上顶尖,却带着正宗的玄清观心法,绝非……”

  “心法可以学,伤疤却改不了。”柳长风打断他的话,屈指弹了弹廊柱,“你记不记得去年冬至,慧明给你送御寒汤药时,左手小指第三节是弯的?那是常年练‘锁心指’才会有的畸变——千机楼的‘绝情十三式’,每式都要用到这根手指。”

  晨光穿过窗棂落在张远脸上,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藏经阁见到慧明时,对方正用左手翻检一本《南华经》,小指确实有些不自然的弯曲。当时只当是常年握笔所致,如今想来,那分明是硬功练到极致才有的痕迹。

  “难怪我们在观里的动作,千机楼总能提前知晓。”张远的铁剑在鞘中轻颤,“那批被掳的女子……”

  “别急。”柳长风从袖中取出张揉皱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幅简易地图,“昨夜药农招了,女子都藏在山下的‘断云谷’,谷口有座废弃的山神庙,庙里的石佛肚子是空的,能通到谷里的地牢。”

  张远接过地图时,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焦痕——这是用密信的火漆化开后拓印的,显然是从千机楼内部传出来的。“药农可信?”

  “他妹妹的尸骨,昨夜已从断云谷寻回来了。”柳长风望着晨雾渐散的山谷,“人在绝望时说的谎,往往比真话更像真的;但在希望面前,反而不敢说谎了。”

  正说着,演武场入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负责看守药农的小道童脸色苍白地跑来,手里举着支带血的箭:“张少侠,柳前辈,药农……药农被人一箭射死在柴房!这箭是从窗外射进来的!”

  箭杆上刻着朵曼陀罗,与衣角上的标记分毫不差。张远捏着箭杆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千机楼竟在玄清观里藏了如此厉害的弓箭手,连柴房的木窗都能射穿,显然是冲着杀人灭口来的。

  “去看看。”柳长风的声音依旧平静,脚步却已率先向柴房走去。

  柴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药农趴在地上,后心插着那支箭,箭头穿透了整个胸膛。张远蹲下身,指尖探向对方的颈动脉,忽然皱起眉头:“血是温的,刚死不到一刻钟。”他抬头看向窗户,窗纸的破洞边缘很整齐,显然是被箭簇直接射穿,而非先破窗再射箭。

  “弓箭手的位置,应该在西边的晒谷场。”柳长风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屋脊,“从这里到晒谷场,直线距离正好八十步,寻常弓箭手射穿木窗不难,但要一箭穿心,除非……”

  “除非用的是‘透骨弓’。”张远接过话头,目光落在药农紧握的右手上。那只手蜷成拳头,指缝里露出点黄色的纸角。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对方的手指,发现是半张被血浸透的药方,上面用毛笔写着“当归三钱,红花五钱”,字迹娟秀,不像是药农的手笔。

  “这药方是女子写的。”柳长风凑近看了眼,“墨迹还没干透,是昨夜写的。”

  张远忽然想起药农说过,他妹妹生前在药铺当过学徒,最擅长写药方。“难道他妹妹……”

  话音未落,晒谷场方向忽然传来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张远与柳长风对视一眼,同时向那边掠去。

  晒谷场的草垛后,果然躺着个黑衣弓箭手,心口插着柄匕首,早已气绝。但他手边的透骨弓却不见了,地上只有串散落的铜钱,铜钱上都刻着个“千”字——千机楼的记号。

  “是被自己人杀的。”柳长风捡起枚铜钱,“你看他脖颈处的淤痕,是被人从背后用掌力震断了喉骨,匕首是后来插上去的,为了掩人耳目。”

  张远的目光掠过草垛间的缝隙,忽然定在远处的梅林。那里有片花瓣不太对劲,明明是逆风,却偏偏往这边飘来。他足尖一点,身形如轻烟般掠过去,拨开那片花瓣时,发现下面藏着块玉佩——正是与药农妹妹成对的那块,玉佩上还沾着半片晒干的当归。

  “断云谷。”张远捏着玉佩转身,晨光在他眼底投下锐利的光,“这是药农留下的线索,他知道自己会被灭口,故意把药方和玉佩藏在弓箭手能找到的地方,引我们去断云谷。”

  柳长风望着晒谷场的尸体,忽然笑了:“这孩子倒是比我们想的聪明。千机楼以为杀了他就断了线索,却不知他早把真正的转机,藏在了自己的死里。”

  两刻钟后,张远已换了身寻常猎户的装扮,背着把柴刀走出玄清观的山门。柳长风留在观里牵制慧明,他则要独自前往断云谷——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而千机楼的人,绝不会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玄清观。

  山路蜿蜒,两旁的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张远故意放慢脚步,让身后跟踪的人能跟上——那是慧明派来的道童,脚步虚浮,显然没受过正经轻功训练,只是被推出来试探的棋子。

  行至半山腰的岔路口时,他忽然拐进条杂草丛生的小径。这是条近路,直通断云谷的后山,是柳长风年轻时采药发现的。身后的脚步声果然乱了阵脚,显然道童并不知情。

  穿过片松林后,断云谷的轮廓已在前方隐约可见。谷口的山神庙果然如地图所示,孤零零地立在山口,庙顶的琉璃瓦早已碎裂,门楣上的“山神庙”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张远没有直接靠近,而是绕到庙后的巨石后藏身。他刚站稳,就见庙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草药。老妇人的脚步有些蹒跚,走到庙前的老槐树下时,忽然抬头望了眼巨石的方向,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那笑容里,藏着与柳长风相似的狡黠。

  张远的心猛地一跳——那老妇人的左手小指,正不自然地弯曲着。

  他忽然明白了药农的药方是什么意思。当归,不止是药材,更是“应当归来”的暗语。而那半张药方的字迹,分明与二十年前柳长风写给友人的书信笔迹,有七分相似。

  山神庙的石佛肚子里,恐怕藏着的不只是被掳的女子,还有千机楼真正的秘密,以及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江湖的转机。

  张远握紧了背后的柴刀,刀鞘里,铁剑的锋芒正透过木缝,映着远处渐渐升高的朝阳。他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比望月崖的悬石更险,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风穿过断云谷的山口,带着远处寺庙的钟声,也带着柳长风昨夜说的那句话:“转机从来不是等来的,是有人在暗处,为你铺了无数条路,才让你在某个瞬间,恰好踏上了那条对的。”

  他深吸一口气,从巨石后走出,一步步向山神庙走去。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将铁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真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