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控制现场-《西拉斯如是说》

  在友利坚,警车编队出行,并非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奇景。

  尤其在减利福尼亚——这个州的治安状况,从来都和其出产的阳光一样,仅仅是宣传册上的美好许诺。

  然而,眼前这支车队的规模,依旧具备着一种强劲的视觉压迫力。

  共计三十余辆各式执法车辆,如同一条由钢铁与警灯构成的、拥有多节脊椎的巨龙,正沿着柏油路面蜿蜒前行。

  要目送这支队伍的首尾彻底通过同一个参照点,大约需要一位烟瘾不算太大的成年男性,抽完半支骆驼牌香烟的时间。

  福特探险者警车,FbI特勤单位专用的“野兽”防弹装甲车,以及盘旋在车队上空的贝尔407直升机,它们依次通行,气势近乎一列脱轨后仍在地面上狂奔的火车。

  在伊米塔多公司已全面接管地区治安事务的当下,这更是绝无仅有的盛况。

  它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思会,以至于沿途的车辆纷纷减速,行人驻足观察。

  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机,试图将这罕见的一幕收录进自己由像素构成的私人世界。

  凯文也是其中之一。

  他找了一个绝佳的拍摄角度,将手机横置,确保广角镜头能将那股洪流般的气势尽数囊括。

  他甚至已经构思好了即将发布的社交媒体文案。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第一手录制的现场视频,依旧是具备稀缺性的硬通货。

  它能带来大量的转发,引发无休止的讨论,并几乎一定能成为未来数日内有用的社交谈资。

  但很可惜——今天例外。

  一辆并不属于车队内的雪佛兰塔霍,悄然停在了凯文的身边。

  车窗降下,一张被墨镜遮蔽了大半的面孔探了出来。

  “先生,请停止你的拍摄行为。”

  凯文愣了一下,随即被两名从车后座下来的警员强行控制住了双臂。

  力道之大,仿佛他的手臂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需要被固定在车床上的金属零件。

  “嘿!你们在干什么?

  根据第一修正案,我有权在公共场合记录执法过程!

  你们这是在滥用职权!”

  他高声抗议,试图引用那些在网络上学来的、用以扞卫公民权利的法条。

  这在平时或许无伤大雅。

  减利福尼亚是全友利坚最讲究自由主义的地区,本地警察更在意的通常只有安全与服从。

  在此之外,哪怕你选择裸体接受逮捕,他们也只会认为那是你个人独特的行为艺术。

  换做是伊米塔多公司的执法人员,管辖的范围可能会更宽泛一些——他们会就某些不规范的行为,严谨地计算其可能产生的负面社会效益,然后开具一张催缴单。

  民间一般称之为罚单。

  但伊米塔多公司的人毕竟没有到场。

  在此情况下,他凯文,就是一个正在行使合法权利的守法公民。

  然而,下一步发生的事情,却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名警员从他手中夺过了那台樱桃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意料之中地遇到了密码锁的阻碍。

  “你想干什么?那是我的私人财产!”

  凯文咒骂道,手臂的肌肉因愤怒而绷紧。

  “密码是什么?”

  警员的声音一直非常平和,“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自己打开。”

  “我不会告诉你的!

  这不符合搜查令规定,你们无权查看我的个人数据!”

  “那好吧。”

  警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略微偏过头,似乎有些不忍直视面前即将发生的场景。

  随即,他高高扬起握着手机的手臂,动作流畅,幅度到位,仿佛一位准备投出标枪的运动员。

  紧接着,手臂猛然挥下。

  “啪!”

  手机与坚硬的人行道地面发生了一次亲密接触。

  屏幕,瞬间绽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最后闪烁了几下,归于永恒的黑暗。

  “你在干什么?!”

  凯文的眼球因愤怒而鼓起,他奋力挣扎,试图挣脱控制,但那两只铁钳般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鉴于此次行动的保密需要,我们需要杜绝一切可能的消息外传。

  无论是现实层面,还是网络层面,在官方为此次事件完全定调之前,任何非官方的影像资料都不能存在。”

  警员的声音,像是在背诵一本毫无趣味的操作手册,依然毫无波澜。

  “但我的手机——”

  “哦,是的。

  事后你可以去公司——伊米塔多公司领取一笔补偿金,可能会有几百友元。

  另外,也要劳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等会儿,我还要去上班——”

  那名警员向同伴做了一个手势。

  控制住凯文的警员心领神会,从腰间取出一副金属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随后便开始将其向车上拖曳。

  凯文的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被拖行,他一直在挣扎,双腿徒劳地蹬踏着空气,可惜无济于事。

  情急之下,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一个他自认为最致命的问题:

  “你们不担心执法记录被曝光吗?!”

  “执法记录——”

  那名砸碎他手机的警员似乎恍然大悟,随即却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近乎同情的微笑,

  “警方没把那东西借给我们。”

  “没借——”

  凯文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你们他妈的到底是谁?!”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收缩成一个点。

  就在他准备张开嘴,向周围那些同样被惊呆的路人发出呼救时。

  他的嘴也被捂住了。

  世界最终被压缩成车门关闭时那一声沉闷的巨响,以及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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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数公里外。

  一场针对私人庄园的、声势浩大的突袭行动,正在紧张地进行。

  三十辆执法车辆,将庄园的所有出入口死死卡住。

  上百名身着深蓝色作战服的警员,以车辆为掩体,手中的m4卡宾枪、mp5冲锋枪的枪口,一致对准了那栋宏伟建筑。

  防爆盾牌如同一片片黑色的龟甲,在队伍前端构筑起坚固的防线。

  队伍后方,几名隶属特警单位的狙击手,已经通过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的高倍率瞄准镜,锁定了别墅所有可能出现人影的窗口。

  盘旋在空中的直升机,则像一只贪婪的秃鹫,用它腹部的摄像头,将整个庄园的实时动态,毫无保留地传送至地面指挥系统。

  这样的警力部署,通常是用来应对持有重火力的走私集团总部,或是被恐怖分子占据的城市关键节点。

  但现在,他们所面对的,仅仅是一栋私人别墅。

  毫无疑问,这种力量的投入,已经不能用“绰绰有余”来形容,近乎一种铺张浪费的、充满表演性质的“富裕”。

  黄色的警戒线,早已将庄园的私人停车场、通往后院游泳池的小径,乃至延伸至海湾的私人码头,都圈禁在这场围捕的范围之内。

  只要现场指挥官的一声令下,这支武装到牙齿的队伍,就会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其中,在转瞬之间占领别墅内部的一切节点与关口,控制其中的每一个人。

  这栋别墅的内部构造图,以及其主人所雇佣的安保公司的详细资料,都在相应的单位有着清晰的备案。

  在场的任何一位资深警员都有绝对的信心,能干净利落地完成这次任务。

  前后所需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五分钟。

  然而,现场的指挥官,反恐与特别行动指挥部的总指挥阿隆索·巴尔加斯,却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己的指挥车旁,目光如铁钉般钉在那栋别墅的正门上,半点也不动弹。

  “长官,我们现在要行动吗?”

  他的副手,马可·迪亚兹,一个四十来岁、脸颊因常年奔波而呈现出红褐色的中年警察,走近向他低声询问。

  “再等等。”

  阿隆索的嗓音,如同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一样,沧桑而坚定,看不出内容。

  “是FbI那边的指令?

  我们现在直接行动,完全符合流程。热成像显示,目标就在建筑内。

  按照《标准战术抓捕规程》,我们现在动手没有任何问题。”

  马可的语气中透出些许难以抑制的焦躁。

  “你说的完全没错,马可。

  但是我们不能立即行动。指令不是来自FbI。”

  马可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公司?”

  “西拉斯先生的助手,里昂先生给的指示。总局让我们尽力配合。”

  “又是该死的伊米塔多公司!”

  马可终于没能压住火气,虽然音量压得很低,却掩盖不住愤怒的嘶嘶声,

  “从前年开始,我们就没有正儿八经地执行过任何一次像样的抓捕任务了!

  所有事情都是伊米塔多越俎代庖!

  他们去突袭,他们去抓人,他们去审讯,然后把半死不活的犯人像一袋垃圾一样扔到我们手上!

  我们就负责干些维护秩序的脏活累活,帮他们打扫血腥的现场,然后走那套可笑的移交程序!”

  “这也挺好,至少事情少多了。”

  阿隆索的语气毫无起伏,似乎事不关己。

  “钱也少多了!市议会那帮混蛋正准备削减我们百分之五十的预算!

  收入、装备配额、员工数量,全都要削减!

  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一支市政府雇佣的、遇到危险时负责呼叫伊米塔多的保安团队’!

  现在倒好,我们人到了,带着轻重武器,准备充分,一切就绪,结果还是要像条狗一样,在这里等着他们的指令!

  他们是我们的上级吗?”

  “名义上不是,但实际上是。

  尤其是在这次案件中,我们只是协助他们工作。”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安排这么多人,弄这么大阵仗!”

  马可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挥舞着手臂,声音低沉,却更像是在咆哮,

  “我觉得我们正在被当成傻子戏弄!

  我们完全可以撤走大部分人,留一个小组在这里等他们完事就行了!”

  “因为公司为这次行动,向警察基金会支付了一大笔捐赠款项,合同上的要求,是我们必须给予最大限度的支持。

  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会领到一笔可观的津贴。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所有休假的警员都叫过来,让他们站在这里晒晒太阳。”

  阿隆索终于转过头,拍了拍副手的肩膀,

  “冷静些,马可。从我刚就职时,你就学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需要多思考。”

  “我只是有些——”

  马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看到他的上司将目光从自己身上骤然移开,脸上,表情也发生了少许微妙的变化。

  别墅沉重的正门,在一阵低沉的机括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一道米白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如同一缕自另一个维度渗出的幽魂,静静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马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直到几秒之后,他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那是一具米白色的、闪烁着陶瓷般温润光泽的贴身铠甲。

  其外形设计极具流线感,精准地勾勒出穿戴者纤细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轮廓,兼具了防护功能与某种源自意大利南部的、奔放而优雅的审美情趣。

  唯一显得有些怪异的地方在于,铠甲的背后,竟然背着一口样式古朴的、同样是米白色的平底锅。

  就在他观察对方的同时,铠甲头部的面罩,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如同昆虫振翅的“嗡”声,向上方无声地滑开。

  一张精致得近乎不真实的脸庞,暴露在了空气中。

  高挺的鼻梁,如同罗丹刀下的雕塑;

  丰润的嘴唇,拥有着熟透的无花果般天然的弧度与色泽;

  深邃的、如同浓缩咖啡般的黑色眼眸,正平静地扫视着眼前的这支大军。

  马可认识这个女人。

  杰西卡·莫雷蒂。

  代号“宇宙意面信徒”。

  伊米塔多公司第七期英雄,宣传理念戏仿了一个着名教派的教义。

  粉丝众多,在短短一年内,便升至b级,据说距离副c级的门槛也并不遥远。

  她的出现,在后发的英雄群体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在她之前,英雄的风格尚且大多遵循着伟岸、光明、威严的正统形象;

  而在她之后,各种奇形怪状的英雄,才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威胁已经被解除。目标现在被困在四楼的一间会议室里。”

  她的声音清冷而悦耳,既公事公办,又不至于让人以为冷漠无情,

  “你们尽快控制现场。

  如果对方因为恐慌选择坠楼自杀,事情会很难办。”

  “明白。”

  阿隆索沉声应道。

  杰西卡·莫雷蒂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那具优雅的铠甲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迅速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而阿隆索·巴尔加斯,也终于转过身,向着他那支已经等待了太久的队伍,下达了那道迟来的命令。

  在他的命令下,上百名警员如开闸放水般,迅速而有序地涌向那栋宏伟的建筑。

  他们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大厅,撞开了每一扇紧闭的房门,最终在二楼的一间员工卫生间内,释放并随即抓获了十几个被反锁在里面、惊魂未定的别墅雇员。

  五分钟后,现场被完全控制。

  一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