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二组-《西拉斯如是说》

  卡门从曙光信标的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动作优雅,高跟鞋踏在粗糙的停车场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走到伊莎贝拉身旁,从一个精致的手袋里取出一盒细长的more menthol 120s香烟和一个S.t. dupont打火机。

  她熟练地弹出一支,用两根手指夹住,点燃。

  吸了一口,然后以一种极具淑女风格的姿态,微微侧头,将一口淡青色的烟雾缓缓吐向栏杆外的天空。

  烟雾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西拉斯回复你了吗?”

  卡门的声音平静,带着刚吸过薄荷烟的清凉。

  伊莎贝拉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观测镜的目镜上,没有回头:

  “当然没。”

  话音刚落,伊莎贝拉口袋里的通讯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卡门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他回复了。”

  “不用看也知道,原样退回。”

  伊莎贝拉语气平淡,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她调整了一下观测镜的俯仰角度,以便更好地锁定街对面咖啡馆里,那对正在“约会”的男女,

  “要来看看吗,卡门?

  有种在好莱坞片场看演员对戏的感觉,很有趣。”

  “对我没什么吸引力。”

  卡门又吸了一口烟,姿态依旧优雅。

  “是吗?”

  “在好莱坞华纳兄弟制片厂工作的时候,我看过太多这种场景。”

  卡门走到栏杆边,倚着,眺望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

  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超薄的微软Surface pro平板,开始查看上面的信息,显然是在处理公务,

  “第一次见或者会新奇,见多了就会失去兴趣。

  演员本人也是一样——被迫酝酿情感,被迫表演预设的画面,演到最后,也不可避免地会感到虚假和自我厌倦。”

  “所以电影里那些演员都是完全伪装的喽?”

  伊莎贝拉随口问道,手指在观测镜的调焦轮上轻轻拨动。

  “不尽然。

  也有少数真正的天才,像梅丽尔·斯特里普或者丹尼尔·戴-刘易斯那种,可以做到每一次都酝酿出真诚的情感,并将其注入到角色中。

  那是种罕见的天赋,值得羡慕——我曾经也有过。”

  卡门的声音里带着些微怅惘。

  “后来呢?”

  “谁知道呢。”

  卡门继续在操作她的平板,“可能被谁骗走了吧。”

  “谁?”

  “不重要。”

  卡门淡然说道,“就像‘萤火虫计划’的当事人,可以是洛克菲勒,也可以是以赛亚,甚至可以是莱拉——如果伊芙琳·莫罗的取向允许的话。

  虚伪的人总比真诚的人更能打动人,因为他们不在乎表达真实的自我,他们只在乎如何满足对方的期待。”

  “那西拉斯呢?”

  伊莎贝拉突然问道,声音里也听不出情绪。

  “西拉斯先生是这方面的天才——要是我的初恋是他该多好,我有时会这么想。”

  卡门坦然地说道,脸上甚至可以看出向往。

  伊莎贝拉将目光从目镜上移开,多看了卡门两眼,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出土的、结构奇异的古钱币,然后又重新移回到观测镜上。

  “他对你没兴趣,卡门。”

  伊莎贝拉陈述道。

  “很真诚,也很伤人。”

  虽然言语上是这样说,但卡门只是笑了笑,看起来毫不在意,

  “但是,他对你有兴趣——非常不一般,这谁都看得出来。就像斯皮尔伯格当年看中德鲁·巴里摩尔一样,那种‘这就是我的主角’的感觉。”

  “不一般是指从来不按正常员工的薪酬标准发我的那份薪水吗?

  美其名曰——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你总不想被计算成两个伊莱亚斯吧’。”

  伊莎贝拉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嘲讽。

  卡门的眼神锐利了几分:

  “我指的是什么你很清楚。”

  “如果他对我——对任何人真有那方面的想法,最多一周,那个人就会像传说中那位勃艮第公主伊尔迪科一样,心甘情愿地投入我们的阿提拉的怀抱,化为他征服道路上的一段注脚。

  甚至愿意为他写一本自传,名字就叫《我的国王与我》。”

  “也许他只是爱好比较独特,或者对你格外真诚?

  你可以尝试更主动一些。”

  卡门建议道,语气里带着怂恿,像个经验丰富的选角导演在给新人说戏。

  “少来了,卡门。”

  伊莎贝拉终于放下了观测镜,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双手抱胸,

  “虽然你对我一直不错,但别用你那套好莱坞经纪人的说辞来糊弄我。”

  “时间不等人,我的伊兹。”

  卡门掐灭了烟蒂,将其丢进便携式烟灰缸。

  “时间不等人,所以他就打算让我领到高中的毕业证书后,直接去耶鲁大学读整整四年?

  那里可是在纽黑文,康涅狄格州,离洛杉鸭足足有两千九百六十七英里。”

  伊莎贝拉的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什么时候的事?”

  卡门有些惊讶,“他没和我说过。”

  “三个月后。”

  “天呐!”

  卡门脸上露出了夸张的惊喜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他可是给予了您宝贵的高等教育的机会,以及一张含金量十足的常春藤盟校毕业证书——他对您果然不一般!

  要知道,在好莱坞,那些童星出身的演员,除非真的热爱学术,像是娜塔莉·波特曼那种,否则制片公司是绝不会花心思让他们去正经大学浪费时间的。

  人气和票房才是硬道理。

  他真是个好人!”

  “所以去读‘赢学’?”

  伊莎贝拉冷哼一声。

  “赢学?”

  卡门略有些茫然,“那是什么?我没听说过这门学说。”

  “他的自创学科——可能刚刚才写好计划书,发给我们的克兰普总统。

  耶鲁大学那边的准备工作应该会在几天后进行——估计我入学后第二年或者第三年,这门名为‘社会战略性成功学’(Societal winning Studies),内部简称‘赢学’(winningology)的学科才会正式开设招生。”

  “西拉斯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卡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愿吧——可是他又不用去修那些我根本用不到的、莫名其妙的通识教育课程的学分!

  甚至连那个该死的‘赢学’的计划书,都有一小半是我熬夜帮他代笔写的!”

  伊莎贝拉翻了个白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

  “帮我通知一下第二组,让他们准备行动。”

  “第二组?”

  卡门略有些意外,

  “按照原计划,不是只有在第一阶段进展不顺利,或者目标表现出强烈抗拒时,他们才会开始行动吗?”

  她指了指观测镜的方向,示意远处街角咖啡馆里正相谈甚欢的那一对。

  “一切顺利,但是我这里很不顺利——所以干脆让他们行动好了——本质上也只是执行顺序的问题,不会影响最终的战略效果。”

  语气强烈且不容置疑。

  某种意义上,这只是为了宣泄她此刻积压的情绪——但是西拉斯并没有禁止她表达并以合理的方式处理情绪——只要最终有助于工作目标的达成。

  “好的。”

  卡门立刻开始在她的平板上发送通讯。

  随着她手指的轻点,一条简短的指令发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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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说是远处,实际上也不过几个街区之外。

  洛杉鸭市中心一条相对僻静的后街。

  两辆黑色的福特E-350厢式货车。

  后舱经过改装,窗户被不透明的钢板封死,看起来像是常用于运输高价值货物或特种人员的型号,此刻正一前一后地停在路边。

  里面是拥挤不堪的乘客——七八个穿着各式廉价战术背心、头戴五花八门巴拉克拉法帽的壮汉。

  他们的装备组合透着一股浓浓的业余感和不加掩饰的暴力倾向。

  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从磨损严重的AKm突击步枪、短管的莫斯伯格m590霰弹枪,到一把看起来像是从某个中东战场上捡回来的、保养堪忧的RpG-7火箭筒。

  有些人脖子上还挂着粗糙的木质十字架或刻着不明符号的金属牌,平添了几分怪异的宗教色彩。

  “一组发来通讯,要求我们立刻进行行动。”

  驾驶舱内,一个穿着仿冒阿玛尼深色西装、内搭简单白色衬衫的男子,查看了一下仪表盘上一个加装的、屏幕幽暗的通讯设备,向坐在副驾驶的同伴说道。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传递出一种职业性的漠然。

  他叫维克多。

  副驾驶上的男人,则名叫里科,与后舱内的人穿着风格一致——同样是战术背心和迷彩裤。

  只是他身上的装备明显更昂贵一些,是crye precision的正品,腰间也没有悬挂任何武器,但手腕上戴着一块硕大的沛纳海潜行系列腕表,与他粗犷的气质格格不入。

  闻言,他懒洋洋地问道:

  “有其余的指示吗?

  比如目标现在具体在哪里快活?还是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那群混蛋!”

  维克多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不悦,他用一种仿佛在看一块劣质路边摊烤肉的眼神瞪了一眼同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一组是公司的直属人员,且由伊莎贝拉小姐亲自带队,你不该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议论她们,里科。”

  “可他们就只需要搞定一个小妞儿,却一直拐弯抹角,甚至办砸了——”

  里科撇撇嘴,满不在乎。

  “里科!”

  维克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警告。

  “好吧,好吧,我明白,你比我聪明,你总是对的,我知道,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了,维克多老兄。”

  名为里科的男人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但眼底却闪烁着不以为然的光。

  “这和那个没关系。虽然你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维克多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在对方习惯性地准备反驳或者发作前,他继续说道:

  “听着,里科,这次任务必须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公司给我们的机会不多,这是少数的一次——一次能让我们从烂泥里爬出,可能洗白上岸的机会。”

  “其实继续做那个行当也没什么不好,利润很高。

  和‘顶峰’合作后也很安全——那些不开眼的竞争对手也没以前那么多了。”

  里科摸了摸下巴上粗硬的胡茬,嘟囔道,

  “也许我们不应该趟这趟浑水,这他妈比在墨西哥边境抢粉车还刺激。”

  “不,曙光和伊米塔多总有一天会和‘顶峰’彻底切割关系,到时候我们这些在臭水沟里打滚的老鼠就会被第一时间清除掉。

  但只要成功了,我们会被送入阿卡姆。

  这可能是我们摆脱过去,甚至获得英雄身份的唯一机会。”

  维克多的声音里有着隐秘的疲惫和渴望。

  “你知道我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里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维克多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我说点你听得懂的。

  我们现在已经上了这条贼船,如果事情办砸了,我们两个,还有后面那帮废物,都他妈的要掉脑袋——现在,让后面那帮小伙子准备干活!

  告诉他们,按计划执行,动作干净利落点,别他妈给我伤到关键目标,那个妞儿要是少根头发,我们都得去喂哈德逊河里的鱼!”

  “好嘞——!”

  里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酒熏黄的牙齿。

  他拉开驾驶舱和后舱之间的隔音挡板,探头进去,用一种粗野的语气吼道:

  “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点!准备开工!

  按计划来!

  谁他妈要是敢伤到那个小妞一根毛,老子亲手把他剁了喂狗!

  听清楚没有?!”

  后舱传来一阵杂乱的应和声,夹杂着枪械上膛的咔哒声。

  维克多驾驶着福特货车,缓缓驶出后街,汇入了城市主干道的车流之中,像一条伺机而动的鳄鱼,悄无声息地滑向它的猎物。

  另一辆货车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