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是心动啊-《朝歌云平傅君心》

  “今日猎到的,火候正好,还算鲜嫩。”

  这一刻,席间的窃窃私语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盘小小的银盘上,以及它的最终归属——沈朝歌。

  谢明漪精心准备、寄予厚望的《霓裳羽衣》舞,那含情脉脉的眼波,那近乎挑逗的靠近……在帝王这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随意的一个动作面前,瞬间变得无比可笑、尴尬,甚至有些可悲。

  谢明漪的舞姿猛地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停在原地。

  面纱下的脸色想必已是精彩纷呈,羞愤、难堪、屈辱,种种情绪交织。

  谢蕴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握着玉扇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与阴鸷,但他毕竟城府极深,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儒雅温文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还带头轻轻鼓起了掌,笑着打圆场:

  “陛下与贵妃娘娘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啊!”

  而沈朝歌,怔怔地看着面前那盘香气四溢、还冒着热气的烤鹿肉,又缓缓抬眸,看向身旁萧彻那看似平静无波的侧脸。

  他竟然……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直接、如此毫不留情地驳了谢蕴的面子,无视了谢明漪的殷勤示好,反而……

  只顾着给她递一块鹿肉?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窜上心头。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的,麻麻的,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悄然蔓延开来。

  她清楚地知道,这很可能又是他的帝王心术,他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这样做。

  可那毫无顾忌的偏爱,却让她的心跳不听使唤地加速跳动起来,脸颊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看着那块鹿肉,又看看萧彻,最终,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默默地拿起了玉筷。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的复杂情绪。

  她伸出拿起银箸,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鹿肉,放入口中。

  肉质确实鲜嫩多汁,火候恰到好处,带着松木的清香和炭火的焦香。

  可她却有些食不知味,那复杂的心情完全盖过了味蕾的享受。

  “谢陛下。”

  她低声说道,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

  萧彻并未看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便重新投向场中,仿佛刚才那个举动真的只是随手为之。

  随即,他看向依旧僵在场中的谢明漪,语气平淡地开口:

  “谢大人的妹妹舞跳得很好,赏。”

  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上前。

  一句“很好”,

  一笔“赏赐”,

  更像是一种打发,一种带着疏离的了结。

  谢明漪如蒙大赦,却又羞愤难当,强忍着泪水,对着萧彻和沈朝歌的方向盈盈一拜,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乐声重新响起。

  沈朝歌心中乱作一团。

  那不争气的心动,那一瞬间的暖意,又该如何处置?

  在这步步惊心的宫廷和复仇大计面前,这突如其来的情愫,简直是致命的弱点。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不时溅起,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放大在火光之下。

  沈朝歌抬起眼,望向跳跃的火焰。

  火光温暖而明亮,映照在她清冷的琉璃眸中,却让她只觉得那光芒,既带着诱人靠近的温度,又有着焚身蚀骨的灼人危险。

  而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又将把她引向何方?

  秋猎第二日,金乌初升,惠风和畅,猎场之上,天光依旧晴好。

  按祖制,今日该是后宫妃嫔并宗室女眷,于猎场边缘地带行些简单骑射,一来彰显皇家与民同乐之意,二来亦不忘尚武之风。

  跑马地旁的营帐内,阿箬正为沈朝歌卸下繁复宫装,换上一身利落的胡服。

  那胡服是玄色的底子,袖口与襟边以银线绣出简洁的云纹,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阿箬的动作轻柔,眉宇间却锁着一团化不开的愁云,她一边为沈朝歌系紧腰间的蹀躞带,一边忧心忡忡地低语:

  “娘娘,昨日德贵妃那句话,奴婢听着,总觉实在不踏实。”

  沈朝歌立于妆镜前,正对着铜镜细细整理着束袖的腕扣。

  镜中映出的容颜,清丽绝尘,往日里那双总是含着淡淡水汽的眸子,此刻却清冽如寒潭,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

  她闻言,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声音平静无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已至此,忧心亦是无用。”

  她指尖不经意地拂过袖中,触到一个棱角分明的小盒,那是一枚墨玉所制的小印,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竟奇异地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些。

  围场边缘的跑马地,早已由内务府的人布置妥当。

  茵茵绿草地上,错落有致地立着些箭靶,五彩斑斓的靶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几位宗室贵女并几位位份较低的妃嫔,已各自骑上了性子温顺的母马,由侍卫在旁牵引着,正慢悠悠地在场中溜达,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气氛看似一派轻松惬意,眼底却难免藏着几分争妍斗艳的心思。

  当沈朝歌的身影出现在跑马地入口时,几乎是瞬间,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今日未施粉黛,一张素脸清丽绝伦,平日里或绾或散的墨发,此刻被一支白玉簪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

  一身玄色绣银线胡服,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和修长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少了几分平日的柔媚婉约,多了几分飒爽英气与拒人千里的冷冽。

  她步履从容,走到内务府为她准备的马匹旁——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西域良驹,名曰“夜白”。

  此马性子颇温顺,此刻安静地立在那里,打着响鼻。

  沈朝歌也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利落地一个翻身,便稳稳骑上了马背。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引得场边几位宗室公子暗暗喝彩。

  她轻夹马腹,策马在场边小跑了几圈,感受着猎猎秋风拂面而过的快意,所有烦恼似乎都暂时被这旷野的风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