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耕忙碌-《七零锦绣小农媳》

  正月十五的元宵还没在胃里彻底消融,一声尖锐的哨音便如同冰冷的鞭子,抽破了残存的年节慵懒,将整个村庄强行拖入了又一个轮回的忙碌。

  春耕开始了。

  冻土还未完全消融,空气中依旧刮着料峭的寒风,但生产队长的吆喝声已经响彻了村头巷尾。土地、牲口、农具、劳力…所有的一切都被迅速纳入集体化的齿轮中,开始高速、沉重地运转。

  苏晚也被卷入了这巨大的洪流。她虽然嫁了人,但户口还在苏家,依旧是苏家的劳力,需要顶替病弱的父亲出工挣那宝贵的工分。天不亮就要扛着铁锨或锄头赶到指定地块,翻地、送粪、平整畦垄…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手上很快磨出了新的血泡,浑身沾满了泥土和牲口粪的气息。

  她精心构想的“独一份布鞋”计划,刚刚起步便遭遇了当头一棒。那些答应一起干活的妇人,同样被春耕牢牢拴在了土地上,一天繁重的体力劳动下来,晚上回家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哪还有精神和力气去纳那密实耗神的鞋底、去做精细的绣花?

  交货期变得遥遥无期。之前垫钱买来的布料、麻绳、袼褙堆在墙角,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像一个个无声的嘲笑。

  夜晚,苏晚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林家,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想瘫倒在炕上。但看着那堆停滞的原材料和空荡荡的缝纫机,焦虑就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父亲的药不能断,家里的开销只增不减。光靠地里那点工分,年底分红能有多少?杯水车薪。

  必须想办法!

  她尝试过晚上点灯熬油地赶工,但极度疲惫的身体和精神根本无法支撑精细的针线活,绣花针扎破手指的次数越来越多,做出的活计也远不如从前。

  她也试过利用生产队休息的间隙,掏出随身带的鞋底纳几针。但地头休息时间短暂,往往刚拿出东西,哨子又响了。而且坐在田埂上,没有支撑,针脚容易歪斜,效率极低。

  冲突尖锐得令人窒息。体力劳动和脑力(手艺)劳动,挣工分和挣活钱,像两股相反方向的巨力,撕扯着她有限的时间和精力。

  林长河将她的焦灼看在眼里。他同样要出工,但他体力远超常人,似乎并不觉得多么疲惫。他依旧沉默,但会在每天下工后,默不作声地将院里院外的重活累活都揽下,尽量让她能多歇一会儿。甚至在她晚上强撑着赶工时,他会在一旁默默地帮她整理丝线,或是将煤油灯芯挑得更亮些。

  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天下午,在一片刚犁过的、散发着泥土腥气的田地里歇晌。苏晚坐在一个倒扣的破筐上,揉着酸痛不堪的腰,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旁边几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妇人歪倒在地上,闭目养神。只有一个年轻媳妇,拿出带来的一只鞋底,争分夺秒地纳着,姿势别扭,手指僵硬。

  苏晚看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看四周空旷的田野,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猛地劈入她的脑海!

  为什么一定要在家里做?为什么不能把“工坊”搬到地头来?

  休息时间虽然零碎,但一天加起来也有个把时辰!如果能把这段时间利用起来…

  需要一个东西!一个能让她在田间地头也能方便地做针线活的东西!要轻便,要容易携带,要能稳定地支撑布料…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地头的各种杂物——扁担、箩筐、锄头把…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前世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有了!

  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休息了,快步走到地头堆放农具的地方,捡起几根被丢弃的、粗细适中的树枝,又找了些结实的草绳。

  在其他妇人疑惑的目光中,她蹲在地上,开始比划、捆绑。

  她要做的是一个简易的便携式缝纫架!一个类似小马扎的底座,上面加一个可以调节角度、用来绷紧布料或固定鞋底的横梁!

  她的手因为劳累和兴奋而微微颤抖,树枝并不规整,草绳也难以捆扎牢固,第一次尝试很快散架了。

  但她毫不气馁,拆开重来。调整角度,寻找更合适的捆绑点。

  哨声响了,下午的劳作又开始。她不得不放下做到一半的架子,重新拿起锄头。

  但整个下午,她脑子里都在反复构思、改进那个架子。收工的哨声一响,她第一个冲回地头,捡起那堆散落的树枝,又仔细琢磨起来。

  回到林家,她饭都顾不上吃,就翻找出林长河做木工剩下的细绳子和一些更小的木棍,继续她的实验。

  林长河端着饭碗,看着她在灯下和一堆树枝较劲,眉头微蹙,但没有打扰。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不是不稳,就是角度不对,或者无法调节。

  苏晚忙得满头大汗,手指被粗糙的树枝划出了几道血口子。

  终于,在油灯快要燃尽的时候,一个极其简陋却初步成形的三角支架做好了!上面有一个用木棍和绳子做成的、可以卡住布料的简易绷子!

  她试着将一块布绷上去,虽然摇晃晃晃,但竟然真的能固定住!她拿起针,试着在上面绣了几针——虽然不如家里桌子平稳,但远比徒手拿着的效率高得多!而且可以解放一只手!

  成功了!

  她兴奋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木屑和汗水,眼睛却亮得惊人。

  一直沉默看着的林长河,放下早已空了的饭碗,走了过来。

  他拿起那个粗糙简陋的架子,仔细看了看各个连接点,又用手试了试稳固度。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从他那堆工具里找出了一把小刀和一把小锯子。

  他坐在苏晚旁边,就着昏暗的灯光,开始动手改造那个架子。

  他用小刀将树枝不平整的地方削光滑,用锯子将长短不一的木棍截齐。他舍弃了不牢固的草绳,改用更结实的麻绳打上牢固的绳结。他甚至巧妙地在一个支点上刻出了浅浅的卡槽,让上面的横梁可以调节三个不同的角度,以适应纳鞋底、绣花、缝衣等不同需求。

  他的手指粗大,却异常灵活精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利落和实效性。

  不过半个时辰,一个远比苏晚那个原型牢固、精巧、实用得多的便携缝纫架,就在他手中诞生了。

  他将其递给苏晚。

  苏晚接过这焕然一新的工具,试了试稳固度,调节了一下角度,心中充满了惊喜和感激。

  “明天,”林长河看着那架子,语气平淡地像在说明天天气,“地头风大土大。”

  苏晚一愣。

  随即,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田间地头不像家里,风吹日晒,布料容易脏,丝线容易乱。

  第二天出工,苏晚背上了那个新做的便携缝纫架和一包针线碎布。

  歇晌的哨声刚响,别人都瘫倒休息,她立刻找了个背风的田埂,支开了架子,绷上鞋底,开始争分夺秒地纳起来。

  果然,效率大大提高!虽然不如家里舒服,但至少能稳定地干活了!

  其他妇人好奇地围过来,看着这新奇的工具,啧啧称奇。

  “晚晚,你这脑子咋长的?这玩意真好使!”

  “哎哟,这下歇晌也能挣点工钱了!”

  但正如林长河所料,春风料峭,卷着尘土吹来,很快就把布料吹得脏兮兮,细小的绣花针也差点被风吹走。

  苏晚正有些懊恼。

  却见林长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几根刚砍下来的、带着新鲜叶子的柳树枝和几张破旧的草席。

  他选了个更避风的土坎后面,动作利落地将柳树枝用力插进土里,围出一个小半圈,然后将草席搭在上面,用石头压住。

  一个简易的、只能勉强容纳一两人蹲坐的、却足以遮挡大部分风寒和尘土的小小窝棚,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田埂旁。

  他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上的土,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走开,继续去整理农具。

  苏晚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简陋却实在的避风港,又看看手里那个被他改良得无比好用的缝纫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涨。

  她默默地将家伙什挪进那个小窝棚里。

  风果然小了很多。

  她坐在土坷垃上,重新绷好鞋底,一针一线,纳得密实而平稳。

  阳光透过草席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远处是辽阔的、刚刚苏醒的土地,近处是劳作的社员和哞叫的牲口。

  而她,在这片充满泥土气息的忙碌背景中,蜷缩在一个小小的、由树枝和草席搭成的世界里,守着她飞针走线的微小梦想。

  冲突依旧存在,疲惫依旧刻骨。

  但手中的针线,却前所未有地稳当。

  因为她知道,有人用他沉默的方式,为她在这片沉重的生活土地上,撑起了一角可以喘息、可以继续前行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