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策马西行 遥望天山-《独孤剑典》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的“嘎吱”声响,如同一个时代的落幕。

  当马车重新驶出那条破败的死胡同,再一次汇入锦官城那喧嚣的人潮之中时,无论是上官逸,还是萧远与阿青,心中都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多天前,他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地逃入此地,人人带伤,前路晦暗不明。

  而此刻,当他们再次沐浴在这片温暖的阳光之下时,虽然危机仍未解除,但整个团队的气象,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萧远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手中那根粗糙的缰绳,在他那双布满了老茧的大手中,稳如磐石。

  他的伤势虽未痊愈,但一身豪迈狂放的气概却比之前更加的内敛与凝实,如同深藏于鞘中的绝世宝刀,锋芒不露,却更显威势。

  车厢之内,阿青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柔软的湿布,为苏樱擦拭着那依旧苍白如纸的脸颊。

  她的动作轻柔而又专注,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再无之前的惊惶与无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与坚韧。

  而上官逸则静静地盘膝坐在车厢的另一侧,双目微闭,呼吸悠长。

  他并没有急于去搬运气海之内那刚刚达成初步平衡的三股真气,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对自身这副破败身体的“内视”之中。

  “破而后立”,说来简单,但其过程之凶险与复杂却远非外人所能想象。

  他的经脉虽然在那股阴阳调和的玄妙之力下,避免了彻底崩毁的厄运,但其上那如同蛛网般密布的无数细微裂痕,却依旧触目惊心。

  这便如同一件布满了裂纹的绝世瓷器,虽然被巧夺天工的匠人重新黏合了起来,但其本质却依旧脆弱不堪,稍有外力冲击,便有再次破碎的风险。

  想要将其彻底地修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坚韧,所需要的便是一个漫长而又精细的“水磨工夫”。

  而这也正是上官逸为他们这趟西行之路,所定下的第一个目标——疗伤。

  他要利用这段相对安稳的旅途,将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彻底地打磨、修复、重铸!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锦官城的街道上,没有再向望江楼的方向靠近分毫,而是径直朝着西城门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整座锦官城的气氛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

  街道上各大势力的弟子数量,比之前多了数倍不止。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一个个也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警惕与探寻之色,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着什么。

  显然,望江楼前那场惊世骇俗的大战,所掀起的余波至今仍未平息。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那些各大势力的弟子,还是那些看似无孔不入的“无生楼”眼线,都没有对他们这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布马车产生任何的怀疑。

  这并非是他们的伪装有多么高明。

  而是因为,如今整个蜀中武林的目光,都被另一件更加耸人听闻的消息给彻底地吸引了过去——

  “‘狂刀’萧远,于锦官城望江楼前与两名神秘的西域魔头爆发惊天死战,最终力竭而亡,尸骨无存!”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短短的数日之内便传遍了整个蜀中,并且正以一个更加恐怖的速度朝着中原武林的核心地带,疯狂地扩散而去!

  消息的来源无从考证。

  但其内容却被描述得有鼻子有眼,细节详实,仿佛亲眼所见。

  有人说,那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整个望江楼都被夷为了平地。

  也有人说,“狂刀”萧远虽然勇猛无双,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在力斩一名魔头之后,被另一名魔头以歹毒的“玄阴神掌”偷袭,最终含恨而亡,被那阴毒的掌力化作了一地的冰渣。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亲眼看到那“血衣修罗”上官逸也在场,但却因为早已身受重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战死,最终在乱战之中不知所踪,恐怕也早已是凶多吉少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真假难辨。

  但无论是哪个版本的故事,其核心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结局——萧远死了。上官逸废了。

  这个结果让无数为之扼腕叹息的正道人士感到悲痛的同时,也让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无生楼”楼主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任何的后续动作。

  而远在英雄城的武林盟主慕容问天,在听闻此事之后,更是当着一众武林同道的面,痛心疾首,大声疾呼“痛失我武林臂助”,并再次严令彻查“西域魔头”袭击上官逸的目的,一副要为萧远与上官逸讨回公道的正义凛然之态。

  整个江湖的浑水,被搅得愈发的深不见底。

  而作为这一切风暴的中心,那辆早已被所有人忽略的青布马车,却早已趁着这难得的“平静”,波澜不惊地驶出了锦官城的西门,汇入了那条通往遥远西域的、漫漫官道之中。

  ……

  离开了锦官城的繁华,天地瞬间变得开阔起来。

  官道的两侧,是连绵起伏的丘陵与一望无际的田野,暖阳懒洋洋地洒在身上,带着一丝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萧远坐在车辕之上,听着从沿途茶寮酒肆中传来的、关于自己“死讯”的各种离奇版本,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古怪表情。

  “……他奶奶的!”他压低声音,回头对着车厢内低声骂道,“……老子这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成了一地冰渣了?还力斩一名魔头?老子要是有那本事,还能被揍得跟条死狗一样?”

  车厢之内传来了上官逸那带着一丝笑意的、平稳的声音。

  “……这未必是坏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如今最需要的便是时间。既然有人愿意为我们‘创造’出这个时间,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萧远闻言,也是咧嘴一笑,不再言语。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放出这个消息的人,手段很高明。”上官逸的声音继续缓缓传来,“他既为我们洗清了嫌疑,让我们得以从所有人的视线之中金蝉脱壳。又将所有的矛头,都引向了那虚无缥缈的‘西域魔头’,让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得以继续安稳地隐藏在幕后。”

  “……此人,究竟是敌是友?”萧远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上官逸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但无论他是谁,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他也不希望我们现在就死。”

  车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萧远挠了挠头,不再去想这些让他头疼的阴谋诡计。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兄弟还活着,自己需要保护的人都还在身边,这就够了。

  他用力地一抖缰绳,口中发出了一声充满了豪迈之意的长啸。

  “驾!”

  马车再一次加速,朝着那夕阳下的远方奔腾而去。

  车厢之内,上官逸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正用一种近乎于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的阿青,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依旧“沉睡”的苏樱身上,眼神瞬间又化作了钢铁般的坚定。

  “苏樱,等着我。”

  他轻声地呢喃着。

  “……天山,就快到了。”

  说完,他便再次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心神再一次沉入了那玄之又玄的内视之境。

  丹田之内,那幅由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所构成的“太极图”,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又坚定的速度缓缓地运转着。

  每运转一周天,他那破损的经脉便会得到一丝微不可察的修复。

  那干涸的气海,便会重新凝聚出一缕精纯无比的内力。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上官逸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之时。

  当这辆马车最终抵达那天山脚下之时。

  一个全新的、更加强大的“上官逸”,必将……

  破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