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袖到来-《证道红尘》

  晨光透过流水居书房的雕花木窗,洒落在堆积如山的书卷之上。林青阳端坐于书案之后,眉宇间凝聚着一抹化不开的凝重。自那夜与赵沧分别,已过去三日。这三天里,他几乎未曾踏出书房半步。

  身为南璃王亲封的白溪城领主,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他五年来头一次使用这份权力,竟是调阅一切可能与灵朔相关的官方记载。此刻,宽敞的书房中,不仅堆满了林家这些年积累的藏书,更多了数十卷由城中文吏恭敬送来的档案——厚重的《白溪城城志》、泛黄的周边州郡《山水舆图》、详尽的《江洲风物志》,甚至还有一些私人收藏的游记手札副本。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与墨锭混合的特殊气息,沉静而肃穆。

  沈孤雁轻手轻脚地端着一杯新沏的云雾茶走进来,放在书案一角,柔声道:“夫君,歇一歇吧。”

  林青阳抬起头,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略显干涩的眉心——这更多是习惯使然,以他如今被灵气滋养的身体,便是连续看上个七天七夜,也不会感到真正的疲乏。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叹道:“孤雁,辛苦你了,陪着我在此耗着。”

  沈孤雁拿起一册刚被林青阳放下的《白水考略》,一边随手翻看,一边摇头:“你我夫妻,何谈辛苦。只是……依旧毫无头绪吗?”

  “嗯。”林青阳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摊开的一幅古老舆图,图上白水河蜿蜒如带,其源头标注着几处常见的泉眼名称,却唯独不见灵朔二字,“白水上下游,有名有姓的泉眼、深潭、溪流,几乎都有记载,偏生这灵朔,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又或者,它从未被文字记录过。”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这三天,他们逐字逐句,翻阅了所能找到的所有文献,不放过任何一段可能与古老泉眼、白水秘辛相关的描述,甚至是一些看似荒诞不经的民间传说附录,结果却令人失望。灵朔这个名字,如同滴入大海的墨点,彻底消融在历史的尘埃里,了无痕迹。

  “看来,纸上谈兵,终是有限。”林青阳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已有凋零之意的秋色,“师尊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或许能知晓一二。”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对沈孤雁道:“我过去一趟。”

  流水居对面,隔着一道青石小巷,是一处清雅的小院。这里便是青冥子如今的居所。林青阳大婚后,这位老人便婉拒了弟子奉养的好意,独自搬到了这里,图个清静。然而,这位名义上“图清静”的老人,却与周遭的邻里相处得极为融洽。林青阳刚走近院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呼喝声以及青冥子那带着笑意的指点声。

  推开虚掩的院门,只见院落中,一个身材魁梧、肌肉贲张的年轻小伙子,正赤着上身,演练着一套刚猛十足的拳法,汗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闪烁。正是对街李铁匠的儿子,李石头。五年多过去,当年那个有些怯懦的半大孩子,已然长成了孔武有力的壮实青年。

  而青冥子,则悠闲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捧着个紫砂小壶,时不时啜一口,目光落在李石头身上,见他招式用老,便慢悠悠地提点一句:“石头,这一拳崩山式,意要透,力要含,不是光靠膀子力气。对,腰马合一,气随劲走……”

  李石头对青冥子极为敬重,闻言立刻调整,拳风果然更添了几分凝练与厚重。

  见到林青阳进来,青冥子放下茶壶,笑道:“青阳来了?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李石头也连忙收势,恭敬地行礼:“林大哥!”

  林青阳先对李石头点头示意,随即走到青冥子面前,行了一礼,苦笑道:“师尊法眼无差,弟子确实遇到难题,特来请教。” 他当即将白氏一族遭遇的诡异灾劫,以及那份提及灵朔泉眼的古老契约之事,择其要点,向青冥子叙述了一遍,末了问道:“师尊您阅历丰富,堪称南璃史书,不知可曾听闻过这灵朔泉眼之名?或知晓其可能所在?”

  青冥子听完,白眉微蹙,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似乎在记忆中极力搜寻。林青阳和李石头都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青冥子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困惑与歉意,摇了摇头:“青阳,此事……为师亦是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夫虚度百余春秋,自认对南璃山水,乃至大晋、北莽的一些秘辛轶事,也算略知一二。但这灵朔之名,今日确是头一回听闻。白水源头及其沿岸,凡有灵异、或稍具规模的泉眼水脉,古籍野史中或多或少总有提及,唯独此名,仿佛……仿佛被人从历史上彻底抹去了一般,干净得诡异。” 老人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对未知的凝重。

  连师尊这条线索也断了。林青阳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破灭。他谢过师尊,又勉励了李石头几句,便怀着沉重的心情返回了流水居。

  “连青冥前辈也不知……”沈孤雁听到这个结果,亦是轻叹。

  林青阳目光凛然:“既然文献中寻不到,那便用双脚去丈量。明日,我便沿着白水,一路往上游去,不信凭我如今之能,还感应不到一丝异常!”

  ...

  时近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林母正在厨房与丫鬟一起张罗着晚餐,诱人的饭菜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林父则悠闲地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个藤编的球,逗弄着那只伏在他脚边的巨大白狼。

  五年多时光,当年北莽左右大汗赠予的新婚贺礼,如今早已成年。它的体型远比寻常野狼庞大,一身皮毛雪白无瑕,在夕阳下流淌着绸缎般的光泽,四肢强健有力,眼神锐利而充满灵性。常年食用林青阳有意无意投喂的一些蕴含灵气的药材肉食,使得它气血旺盛至极,若放归北莽草原,绝对是一方令人望而生畏的狼王。然而此刻,它却像只温顺的大狗,巨大的脑袋亲昵地蹭着林父的膝盖,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摆动,眼巴巴地望着林文渊手中的藤球,发出低低的、带着撒娇意味的呜咽声。

  “好了好了,给你。”林父笑着将藤球扔出,白狼立刻如一道白色闪电般蹿出,精准地衔住,又欢快地跑回来,将球放回林父手边,继续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这威猛与驯顺的反差,构成了林家小院日常而温馨的一幕。

  就在林母笑着走出厨房,招呼大家准备开饭之际,一阵轻柔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离门口最近的林青阳上前打开门,下一刻,他不禁微微怔住。

  只见门外,苏云袖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她身着一袭淡雅的水绿色衣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外罩一件月白色的软绸披风,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挽住部分,余下柔顺地垂在肩后。她的容貌,完美融合了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秀丽,肌肤白皙,眼眸如水,但眉宇间那份因常年执掌庞大商会事务而历练出的从容与大气,又让她摆脱了单纯的柔媚,显得仪态万方,光彩照人。

  “林大哥。”苏云袖见到林青阳,唇角自然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微微敛衽一礼。声音软糯,却又不失清越。

  林青阳这才回过神来,侧身让开:“苏……姑娘?你来了,快请进。” 他心中有些意外,没想到她来得如此之快。

  苏云袖步入院中,先是向闻声看过来的林父林母盈盈拜下:“云袖见过伯父、伯母。” 姿态优雅,礼节周全。

  “哎呀,是云袖来了!”林母一见是她,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尤其是看到苏云袖那与自己同源的水乡气质,更是倍感亲切,连忙上前虚扶,“快别多礼了,一路辛苦,正好赶上晚饭,快进来一起用些。”

  这时,沈孤雁也闻声从书房走了出来。

  苏云袖立刻转向她,笑容愈发真诚,再次行礼:“沈姐姐。”

  沈孤雁微笑着迎上前,拉住她的手:“云袖妹妹不必客气,一路劳顿,快坐下歇歇。”

  苏云袖却轻轻摆手,示意身后跟着的随从将几个精致的礼盒奉上。她亲自接过,一一分派:“仓促来访,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望伯父伯母、林大哥、沈姐姐莫要嫌弃。”

  送给林父的,是一方雕工古拙、质地温润的歙砚;送给林母的,是一幅栩栩如生、针脚细密的双面苏绣屏风小样;送给林青阳的,则是一册看似年代久远、却保存完好的古籍手抄本,封面上是《山川异闻录》五个古朴的字。

  最后,她捧过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郑重地递到沈孤雁面前,柔声道:“听闻沈姐姐精于剑术,云袖特意托人从中原寻来一位隐退的能工巧匠,打造了这柄‘秋水’,剑质轻灵,锋锐内蕴,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