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江合围-《重塑南明:郑森的天下》

  三江口的淤泥裹着血腥气,在退潮后的滩涂上漫延。

  济尔哈朗的马靴陷进半尺深的烂泥里,靴底的铁钉刮过贝壳时发出刺耳的响。

  他勒住缰绳,望着岸上四散奔逃的明军溃兵,眉头拧成了疙瘩。

  风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按理说,明军溃退时该有中军旗号来收拢残部。

  可眼前这些穿棉布号服的士兵,像被打散的麻雀,只顾着往镇江城钻,连回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北固山方向始终没有援军动静,只有几缕炊烟在雾里飘着。

  “王爷,您看!”

  镶蓝旗参领指着江面,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施福部的最后几艘船正在下沉,船板断裂的脆响隔着水都能听见。

  济尔哈朗的指尖在马鞍铜环上摩挲。

  他十七岁跟着皇太极征朝鲜,二十四岁参与松锦之战,什么样的败仗没见过?可这般溃不成军,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反倒让他心里发毛。

  “岸上的草动了。”他忽然低声道。

  参领慌忙望去,只见江滩边的芦苇丛里闪过几个黑影,快得像水鸟。

  再定睛细看,又只剩被风吹得摇晃的芦花,上面还挂着未干的露水。

  “许是受惊的兔子吧。”

  参领干笑:“这些南蛮子,见了咱们八旗的兵,比兔子跑得还快。”

  济尔哈朗没接话。

  他想起范文程临行前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只写着“江南水网,十步一阱”。

  那时他只当是汉臣的谨慎,此刻踩着脚下黏腻的淤泥,才品出几分寒意。

  但粮袋里的霉味又从鼻尖钻进来。

  一万多八旗兵已经对富庶的江南垂涎欲滴。

  对岸多铎的旗号在雾里若隐若现,那是催促他尽快站稳脚跟的信号。

  “明末的明军,哪次不是各顾各的?”济尔哈朗忽然自嘲地笑了。

  他想起崇祯十五年,在宁远城外,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被围,吴三桂的关宁军就在五十里外的塔山,却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松山陷落。

  这些汉人将领,嘴里喊着忠君报国,实则都在盘算着自家的地盘和兵马。

  眼前这局面,说不定又是哪路明军在搞内斗,根本没人在乎这些溃兵的死活。

  “传我将令,骑兵先登岸,步兵随后!”

  他猛地挥刀,刀光劈断了眼前的芦苇。

  “抢占北固山左翼的土坡,一刻钟内竖起镶蓝旗!”

  马蹄踏过浅滩的声音惊起一群水鸟。

  五千八旗骑兵踩着淤泥冲锋,甲胄上的铜钉在阳光下连成一片晃眼的光。

  他们腰间的皮囊里装着干硬的麦饼,那是从运河漕船上抢来的,此刻却像揣着金子般珍重。

  只要拿下镇江,苏州的绸缎、松江的棉布、徽州的茶叶,都能填满他们的行囊。

  对岸的多铎正站在瓜洲渡的了望塔上。

  他的甲胄比济尔哈朗的更华丽,胸前的护心镜是用整块缅甸玉磨的,在雾里泛着油光。

  “济尔哈朗这老东西,总算没磨磨蹭蹭。”

  他扯了扯辫梢,对身边的固山额真道。

  “把所有能漂的船都调过来!告诉弟兄们,谁先过江,谁先挑苏州的姑娘!”

  岸边立刻响起震天的欢呼。

  清军的船只像黑压压的蚂蚁,从瓜洲渡、仪征港各处涌来,有运粮的漕船,有渔民的小舢板,甚至还有几艘缴获的明军福船,被临时钉上了镶黄旗的旗号。

  多铎估算着,这些船至少能再运两万人过江。

  只要三万八旗兵站稳南岸,郑森那点兵力根本不够看。

  他早从细作那里得知,郑氏能战的不过五万,其中大半还是刚放下锄头的乡勇。

  “让镶黄旗的披甲都把弓箭上弦!”

  多铎摸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从史可法府里搜来的,上面刻着“忠”字,此刻却被他摩挲得发亮。

  “等济尔哈朗的旗号在北固山竖起来,咱们就……”

  话音未落,南岸突然传来炮声。

  不是零星的铳响,是佛郎机炮特有的轰鸣,像闷雷滚过江面。

  多铎猛地转身,眼睛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北固山的密林里突然竖起数十根黑铁炮管,炮口正对着三江口的浅滩。

  “不好!”

  他把望远镜摔在地上,玉坠子在石板上砸出个坑。

  “是陷阱!”

  镇江府衙的签押房里,郑森正用骨尺敲着《三江口潮汐图》。

  图上用朱砂标着未时三刻——正是退潮的时辰。

  “公子,风向转了!”

  甘辉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沾着铁坊新铸的炮屑。

  “施琅将军的大宝船已经过了焦山!”

  郑森抬头时,正看见窗外的风把旗幡吹得猎猎作响,那是用郑氏商号最好的杭绸做的信号旗,此刻正指向“全军出击”的方位。

  他的指尖划过账册上的一行字:“大宝船三艘,载重千石,船板厚三寸,包铁皮,配佛郎机炮八门——郑氏商号澳门分号监制。”

  这些船本是用来运生丝去吕宋的,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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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江口的江面上,施琅的大宝船像三座移动的堡垒,顺着东南风直冲过来。

  船首的铁撞角包着从西班牙人手里进口的镔铁,撞在清军的小舢板上,像捏碎蛋壳般轻易。

  “瞄准那些运兵船!”

  施琅站在舵楼里,手里的令旗是用苏木染的红绸。

  “把火药都用上!郑氏铁坊的硝石,足够让这些辫子狗尝尝厉害!”

  佛郎机炮的轰鸣震耳欲聋。

  炮弹在江面炸起数丈高的水花,清军的小船像玩具般被掀翻。

  有艘漕船被直接命中,船舱里的火药桶殉爆,火光映红了半条江,连岸边的芦苇都被点燃,烧得噼啪作响。

  施福的溃兵们突然像变了个人。

  他们扔掉手里的劣质火铳,从芦苇丛里拖出郑氏铁坊新造的鲁密铳,枪管上还刻着商号的船锚标记。

  “狗娘养的,敢追爷爷!”

  那个叫狗剩的江南乡勇舔了舔枪管,眼里闪着复仇的光。

  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正看见一个镶蓝旗的披甲兵举着刀冲过来。

  “砰!”

  铅弹穿过清军的咽喉,血溅在泥滩上,晕开一朵丑陋的花。

  济尔哈朗的骑兵刚冲上土坡,就听见身后传来惊呼。

  他回头时,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退潮的江水露出了江底的淤泥。

  那些刚靠岸的小船被牢牢吸住,船底的木板在淤泥的挤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更可怕的是,有些船板开始渗水,那是郑氏商号的渔民提前凿好的细缝,此刻正贪婪地吞着江水。

  “王爷!我们被围住了!”参领的声音带着哭腔。

  施琅的大宝船封锁了江面,施福的伏兵占据了滩涂,甘辉的佛郎机炮在北固山上轰鸣。

  三万清军像被关在瓮里的鳖,挤在泥泞的江滩上,连转身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