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糖霜。-《不要看纯瞎写哦》

  清光绪末年的长白山腹地,寒冬仿佛能冻结时光。张家古楼的黑色屋檐下挂着冰凌,如同垂下的利齿,啃噬着稀薄的阳光。训练场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唯有中央一块被踩得瓷实,露出底下黑褐色的冻土。

  “嗬!”

  清脆的喝声划破冷寂的空气。一个小小身影在雪地里腾挪闪避,浅琥珀色的圆杏眼里全是倔强,狼尾般的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那里的月牙疤也显得格外鲜明。正是小海欢。

  他对面,是沉默如磐石的小张起灵——石头。石头动作简洁得近乎刻板,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精准与冷静,黑色的眼眸像最深的水潭,映不出多少情绪,只紧紧锁住海欢的身影。

  砰!

  终究是差了一招,海欢被石头一个巧劲绊倒,后背砸进厚厚的雪堆里,溅起一片雪沫。冷气瞬间穿透单薄的训练服,激得他一个哆嗦。

  “呸呸呸!”他吐掉溅到嘴里的雪,撑着胳膊想立刻爬起来,脸上满是输掉的不服气。

  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手指不算长,却已经有了清晰有力的骨节,手背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擦伤。

  是石头。

  海欢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但还是抓住了那只手。石头稍一用力,就将他从雪地里拽了起来,还顺手拍掉了他后背沾着的雪。

  “你刚才那下要是再慢一点,我就能躲开了!”海欢嘴硬地找补,拍了拍冻得发麻的腿。

  石头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认同,还是习惯性地不与他争辩。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素净的手帕,递给海欢,示意他擦擦脸上的汗和雪水。

  训练结束的钟声沉闷地响起。孩子们如同得到赦令,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散开,走向那栋压抑巨大的古楼。

  海欢和石头落在最后面。寒风一吹,海欢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左边耳朵那处旧冻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泛起不正常的红。他下意识想用手去捂,又觉得丢人,硬生生忍住了。

  走在他旁边的石头却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停下脚步,看向海欢通红的耳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海欢被他看得不自在,梗着脖子:“看什么看!没事!”

  石头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在自己那件略显宽大的深色棉袍口袋里仔细地摸索起来。他的动作总是那么认真,不像是在掏东西,倒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海欢好奇地看着,忘了耳朵的疼。

  不一会儿,石头掏出了一个小小油纸包。油纸被磨得有些发亮,边缘规整地折叠着,看得出主人很爱惜。他小心地解开系着的细麻绳,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两块拇指大小、方方正正的麦芽糖,糖体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上面均匀地沾满了炒香的芝麻。在这冰天雪地里,这点甜香显得格外珍贵诱人。

  张家对孩子极严,零嘴儿是罕物。海欢眼睛一下子亮了,都忘了问石头是从哪儿弄来的。

  石头拿起其中一块,递到海欢面前。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仿佛在说:吃了,耳朵就不疼了。

  海欢咽了口口水,努力想维持一点矜持,但眼睛已经黏在糖上移不开了。他飞快地接过糖,指尖碰到石头冰凉的手指。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他嘟囔着,迫不及待地把糖塞进嘴里。

  瞬间,浓郁的甜香和芝麻的焦香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霸道地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疲惫,连耳朵那点细微的刺疼似乎真的被这强烈的甜味压了下去。海欢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被糖块顶出一个小鼓包,像只偷吃到鱼干的小猫。

  石头看着他的样子,自己也拿起另一块,小口小口地安静吃着。他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在糖分的滋润下,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极难察觉的弧度。

  两个孩子就站在冰天雪地的训练场边缘,悄无声息地分享着这份微不足道却足以点亮整个灰暗下午的甜意。

  “诶,石头,”海欢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人,“晚上去老地方?”

  所谓“老地方”,是古楼后面一处废弃的角楼,那里堆着一些旧的建材,形成了一个隐蔽的小小空间,是他们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石头点点头,“嗯。”

  吃了糖,身上暖和了,海欢又恢复了活力。他勾住石头的肩膀,尽管身高差不多,这个动作做得有点费力。

  “我跟你说,我今天发现教习走路有个地方不对劲,他右腿好像有点暗伤,下次对练我们 ybe可以……”他压低了声音,开始嘀嘀咕咕分享他发现的“秘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狡黠和活力。

  石头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嘴里缓慢地融化着糖块,甜味一丝丝蔓延开。

  沉重的家族命运、严苛的训练、未来无尽的纷争与危险……在此刻,都被两块小小的麦芽糖暂时阻隔在外。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交叠在一起,印在洁白的雪地上。风吹过,卷起细碎的雪沫,像糖霜一样,洒落在他们尚且单薄却已开始互相依偎着取暖的肩头。

  对于小海欢和小石头来说,这个寒冷的冬日,因为有了半块糖和一个共享的秘密,而变得无比温暖和甜蜜。这份深埋在岁月冰层下的甜,将成为支撑他们未来穿越无数黑暗的、最初也是最后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