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等我-《佛珠缠心》

  高级酒吧的僻静卡座里,舒缓的爵士乐如同醇酒般流淌。沈知瀚看着被妹妹毫不客气挂断的电话,无奈地挑了挑眉,对着屏幕啧了一声,然后将手机随意扔在丝绒沙发上。

  他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液体,看向对面姿态闲适的男人。

  顾承屿正慢条斯理地切着雪茄茄帽,动作优雅精准,脸上哪有一丝一毫醉意?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清明锐利,甚至比开会时更多了几分松弛和洞悉。

  “没办法咯,”沈知瀚耸耸肩,语气里带着点被拆台的无辜,又藏着点对妹妹脾气的了然和纵容,“她说不来,还把我训了一顿。这小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有总裁架势了,连哥哥的面子都不给。”

  顾承屿点燃雪茄,缓缓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了然的弧度,声音透过淡淡的烟霭传来,低沉而笃定:

  “你当你妹妹傻啊?”他抬眼看向沈知瀚,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喝醉?这种借口,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他顿了顿,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沈知遥此刻的反应,语气更加肯定:“她肯定立马就猜到你是在胡扯,现在说不定正觉得我俩无聊透顶,然后——”

  顾承屿轻轻吐出烟圈,下了结论:“头也不回地从公司回家睡觉了。她今天累坏了。”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了解沈知遥的一切习惯和思维模式,这种了如指掌的态度,让沈知瀚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

  沈知瀚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承屿:“啧,这么了解?看来在我妹妹身上没少下功夫啊?”

  这话问得直接,带着试探。

  顾承屿迎着他的目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拿着雪茄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气重新变得商业而沉稳:“下功夫是应该的。毕竟,现在我是星耀的股东了。了解合作伙伴,是基本功课。”

  他四两拨千斤,将“了解”的范围限定在了商业层面。

  沈知瀚笑了,也不深究,举起酒杯:“行,基本功课。那为了我们未来的合作愉快,再喝一杯?”

  “合作愉快。”顾承屿从善如流地举起自己的酒杯,与之轻轻一碰。

  两只酒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喝着酒,不再提那个被“骗”不来的人。但他们都清楚,那个此刻可能正独自开车回家的女人,才是连接他们之间所有微妙局面的、最关键的那根线。

  而沈知遥,正如顾承屿所预料的那样,正驶向回家的路,决定将这两个麻烦的男人彻底抛在脑后。

  沈知遥洗完澡,吹干头发,做完一系列睡前护肤流程,时间已经指向晚上十一点。她躺进柔软的被子里,却没什么睡意。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他……还没回来?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明明告诉自己不要理会那两个家伙,可视线还是忍不住瞟向安静的手机。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抓过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带着一丝气恼,飞快地打字:

  沈知遥:哥,你们还没结束?明天不用去公司?

  沈知遥:小心我和爸爸告状啊!

  她试图用警告和玩笑的语气掩饰那点莫名的在意。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沈知瀚的回复就来了,速度快得仿佛一直守着手机似的。

  哥:急什么?怕顾承屿不回家啊?[坏笑]

  一句话,精准无比地戳中了沈知遥那点隐秘的心思,让她瞬间炸毛,脸颊都有些发烫。

  我:哥!

  她只回了一个字,后面跟了个愤怒的表情包,企图用强烈的情绪掩盖心虚。

  哥:哎呀,开个玩笑嘛。怎么,只准你跟爸告状,不准我说说实话?

  沈知瀚还在那头不知死活地撩拨。

  沈知遥气得想立刻打电话过去骂人,但又怕听到那边传来顾承屿的声音,反而更尴尬。她咬着唇,手指用力地戳着屏幕:

  沈知遥:哥你再说一句试试!我是担心你明天顶着宿醉上班丢沈家的脸!

  沈知遥:你们爱喝到几点喝到几点,我才不管,我睡了!

  发完这条,她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一样,猛地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

  枕头下的手机又轻微震动了一下。

  沈知遥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认命地把它摸了出来。

  沈知瀚: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沈知瀚:这就散了,行了吧?

  沈知瀚:晚安。[摸摸头.jpg]

  看着那个熟悉的、常用来哄她的摸头表情包,沈知遥心里的那点气恼莫名消散了大半,哥哥还是那个哥哥,无论怎么斗嘴,最后总会让着她。

  她放下手机,重新躺好,听着窗外寂静的夜色。

  这一次,没过太久,楼下隐约传来了沉稳的汽车引擎声,然后是车库门开启又关闭的轻微响动。

  沈知遥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那点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就知道!他根本没醉! 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涌上心头,她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决定出去“迎接”一下这位深夜归来的新股东。

  她没开大灯,只借着客厅角落一盏落地灯的昏黄光线,抱着手臂坐在正对玄关的沙发上,沉着一张俏脸,等待着。

  密码锁轻微的提示音响起,门被推开。

  顾承屿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丝夜间的凉气和淡淡的烟酒味,并不难闻,反而混合着他自身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他动作很轻,似乎怕吵醒谁,顺手将西装外套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

  一抬头,他就看到了黑暗中坐在沙发上,正冷冷盯着他的沈知遥。

  顾承屿明显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个时间点还没睡,更没料到她会是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等在这里。

  “还没睡?”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因为饮过酒而比平时更低沉沙哑几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知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十足:

  “好喝吗,顾总?”她微微扬起下巴,灯光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你们俩怎么不干脆喝到明天早上,别回来了,直接在酒吧签个到,算是开辟新业务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刺,像是一只被惹恼了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刺猬。

  顾承屿看着她那副明明很困却强撑着、非要摆出冷脸来教训人的样子,眼底那丝诧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玩味和纵容。

  他非但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到,反而松了松领带,朝着沙发这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混合着淡淡酒气的压迫感也悄然弥漫开来。

  他在沙发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进她心里去。

  “沈总这是……”他微微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在查岗?”

  沈知遥被他这句“查岗”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幸好灯光昏暗看不真切。她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反驳:

  “查你个头!”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一点,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顾承屿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是担心我哥哥喝多了明天难受,谁有闲心管你!”

  她试图用愤怒掩盖那一瞬间被戳中心思的慌乱,眼神凶巴巴地瞪着他,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相信。

  顾承屿闻言,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俯身向前,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她困在了他和沙发之间。这个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酒气和雪茄的余味混合着他自身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了她。

  他低头,目光锐利如炬,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

  “哦?担心你哥哥?”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她的话,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磁性,“那你不直接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就行了?”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有些闪烁的眼睛,步步紧逼:

  “怎么……”他微微停顿,语气里充满了探究和愉悦,“专门在这里,等我呢?”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得极其清晰,带着滚烫的气息,敲打在沈知遥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骤然加速的心跳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知遥被他彻底堵在了沙发里,所有强装出来的怒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他的逻辑无懈可击,直接戳破了她那蹩脚的借口。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任何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半夜不睡,黑着脸坐在这里专门等他回来。

  而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正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窘迫和无处遁形。

  沈知遥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她猛地推开他撑在扶手上的手臂,力道不大,但足以让自己从那种被禁锢的压迫感中挣脱出来。她倏地站起身,别开脸不看他,语气又急又冲:

  “你真的好烦!”她几乎是嘟囔着抱怨,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懒得和你说,我去睡了!”

  说完,她像是怕再多待一秒就会彻底暴露什么似的,转身就要往自己卧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顾承屿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直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也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嗯,我也要去睡了。”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慵懒和理所当然。

  沈知遥听到他跟过来的脚步声,心跳得更快了,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像只受惊又强装凶狠的小兽,伸出手指虚虚地指着他,压低声音警告道:

  “你!别跟过来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仿佛他是什么需要严加防范的危险人物。

  顾承屿果然停下了脚步,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走廊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带着笑意的侧脸。他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故意微微偏头,语气里充满了无辜和一丝戏谑:

  “沈总,客房好像是这个方向。”他抬手指了一下她身后走廊的另一侧,“我们好像,同路?”

  沈知遥:“……”

  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客卧确实在那个方向,她刚才完全是下意识地以为他要跟着自己回主卧!

  巨大的尴尬和羞窘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谁管你同不同路!”她色厉内荏地扔下最后一句,再也绷不住,几乎是立刻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冲回了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顾承屿站在原地,听着那声响亮的关门和落锁声,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低沉悦耳的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回荡,充满了得逞后的愉悦。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邃难辨。

  然后,他才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夜,终于真正地安静了下来。

  只有某间卧室里,有人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懊恼地蹬了蹬被子,在心里把某个讨厌的男人骂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