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点的不是外卖,是催命符-《禁睡区》

  通告的纸张质地精良,带着一股冷酷般的干燥气息,与门缝外潮湿腐烂的城中村空气格格不入。

  那熟悉的“速达”图标,像一只冷漠的电子眼,印在页眉的正中央,下方的黑体字简洁而无情,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因系统全面升级,即刻起,暂停所有夜间配送服务。

  恢复时间,另行通告。

  陈三皮的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暂停?

  更像是系统在遭受重创后的紧急止损。

  昨夜他截断了“惊惧之涎”的运输,又借“柜中女”之手清理了现场,等于直接掐断了“速达”App恐惧积分循环的源头。

  没有了那份致命的诱惑,谁还会在深夜去接那些九死一生的订单?

  他随手将通告揉成一团,正要丢进垃圾桶,动作却猛然一顿。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墙角那个黑色的外卖箱上。

  一种莫名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脊背。

  他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外卖箱。

  箱内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但在陈三皮的“幽冥之眼”中,那片黑暗的中央,正静静地悬浮着一张从未派发过的、泛着幽幽血光的新订单。

  它不是由“速达”系统派发的,它源自外卖箱本身,源自与他灵魂绑定的“幽冥食录”。

  【紧急】

  订单类型:特殊派送

  目标:向“沈知节”送达“真相之盒”。

  时限:24小时。

  报酬:未知。

  陈三皮死死盯着那张订单,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明白了。

  在他利用规则、反向派单,将“柜中女”的贡品包装成一份“外卖”之后,这个古老而诡异的系统,竟然也开始模仿他。

  它在学习,在进化,它开始尝试……主动下单了。

  这一次,送的不是祭品,而是“真相”。收获的不是鬼神,而是人。

  这已经超出了“投喂”的范畴,这更像是一种……裁决。

  陈三皮没有立刻接受,也没有拒绝。

  他关上外卖箱,沉默地走到房间里那面斑驳的墙壁前,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画符用的炭笔。

  沙沙……炭笔在粗糙的墙面上划过。

  他飞快地画下了七个等距的圆环,那布局,与“速达”集团总部b座地下数据中心的服务器机柜分布图分毫不差。

  他凝视着图纸,在最中心的那个圆环里,重重写下三个字:闭魂棺。

  紧接着,他又在棺椁图样的下方,用更小的字迹加了一行标注:压棺者,非砖石,乃“替罪之名”。

  他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

  一个疯狂的、贯穿了古代方术与现代科技的真相,正在他脑中成型。

  但他还缺最后一块拼图,一块来自当事人的、最关键的证词。

  他拿出那部只能单线联系的加密手机,拨通了属于“夜姬”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另一头传来林小鱼虚弱至极、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喘息声:“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恢复意识了?”陈三皮开门见山。

  “……一点点,”林小鱼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在我彻底昏过去之前……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看到了什么?”

  “我……我站在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材前面,”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棺材上刻满了眼睛,都在盯着我……我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陈三皮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女孩长什么样?”

  “她……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不,应该说,跟小时候的我,一模一样……”林小鱼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梦魇,“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小鱼,该换人了’……我才明白,我不是第一个叫小鱼的……我们……我们都是替身……用来骗‘她’的替身……”

  电话那头,林小鱼彻底崩溃,泣不成声。

  陈三皮却如遭雷击,瞬间醒悟。

  原来如此!

  所谓的“闭魂棺”,根本不是为了镇压“柜中女”,恰恰相反,是为了供养她!

  沈知节那帮人,用一种恶毒的传承秘术,不断寻找与“柜中女”生辰八字、命格完全相同的女孩,将其培养成“代身”,一个活着的祭品。

  让这个“代身”在清醒的状态下,替棺中的真身承受来自“里世界”的无穷呼唤与怨念侵蚀。

  只要“代身”还活着,棺中的真身便以为自己仍在沉睡,无法真正苏醒降临。

  而沈知节的妹妹,就是被选中的最新一代“代神”!

  昨夜那场覆盖全城的灵异直播,根本目的不是采集恐惧,而是利用海量的恐惧作为能源,进行一场瞒天过海的“换人”仪式!

  林小鱼这个“代身”已经濒临崩溃,他们需要换上一个新的、更完美的祭品!

  陈三皮握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换命!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不为沈知节,而是为了那个无辜的女孩,也为了打破这个由“速达”集团精心构建的、用人命作为燃料的循环。

  他再次来到“速达”集团总部b座的外围。

  但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潜入,而是站在街角,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登录了自己那个权限被冻结的“速达”骑手App。

  借助“幽冥食录”解锁的“怨念质押”权限,他强行在即将关闭的系统公告栏上,发布了一条所有骑手和高级用户都能看到的特殊公告:

  “【限量派送】‘清醒剂·特供版’反向回收,每上交一瓶,赠‘安眠体验券’一张。地点:城南废弃车库三层,限前十名,先到先得。”

  消息如同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在各大禁睡论坛和复活者暗网中引爆。

  不到两小时,九名长期依赖药物、形销骨立的患者,便带着药瓶,满眼怀疑与渴望地出现在了指定地点。

  陈三皮当着他们的面,将九瓶淡蓝色的药剂一一摔碎在水泥地上,然后递出九张用朱砂画着安眠符的黄纸条。

  “今晚睡吧,”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梦里,有我守门。”

  当夜,九人中的七个,在长达数月的折磨后,第一次陷入了沉睡。

  他们没有被卷入“里世界”,因为他们所有的梦境,都被那七张符纸作为媒介,悄无声息地吸收进了陈三皮的外卖箱里,化作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安眠香火”。

  【叮!累计获得“信任值” 900,解锁特殊能力:护梦屏障。】

  而最后一张“安眠体验券”,陈三皮亲自送到了沈知节办公室的门口。

  他没有敲门,只是将那张符纸从门缝下塞了进去。

  符纸的背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字:

  “你妹妹不是小鱼。真正的‘柜中女’,还在棺材里等着替身换班。你要救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整个系统。”

  次日清晨,一则内部视频在“安宁局”和各大势力间疯狂流传。

  监控画面中,速达集团的cto沈知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坐了一整夜。

  黎明时分,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电脑中所有的实验数据,全部导入了集团服务器的紧急自毁程序。

  然后,他拿起一把消防锤,踉踉跄跄地走向办公室角落,那里,一根连接着整栋大楼地基的青铜管道,正微微散发着不祥的寒气。

  就在他高高举起锤子,即将砸下的瞬间,整栋大楼的警报声响彻天际!

  所有屏幕同时闪烁,最终汇聚成一行狰狞的血字:

  【差评生效】用户Id:047,判定为高危存在,启动“终局协议”。

  轰——!

  办公室的天花板轰然塌陷,钢筋水泥如雨点般落下。

  一只巨大无比、覆盖着青紫色尸斑的孩童手臂,竟直接穿透了十几层楼板,带着一股湮灭一切的恐怖气息,直扑沈知节的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陈三皮如鬼魅般冲了进来,将背后的外卖箱狠狠砸向地面。

  箱口应声张开,过去一夜积攒的所有“安眠香火”,瞬间喷涌而出,化作一道璀璨的银色光幕,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堪堪挡在了巨手与沈知节之间。

  滋啦——

  银光与尸气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屏障在巨手的威压下剧烈震颤,眼看就要破碎。

  陈三皮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对着那只悬停在半空中的巨手,一字一句地低语道:“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谈生意的。”

  他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张空白的、崭新的黄纸“外卖单”。

  他盯着虚空,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视,沉声道:“【预约订单】。请‘柜中女’于七日后,现身长兴大厦旧址。本人,将献上‘替罪之名’一份,换取一人……永久安眠。”

  空气死寂了片刻。

  那只恐怖的巨手,竟真的缓缓向上收回,穿过天花板的破洞,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句仿佛从幽冥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耳语,回荡在废墟般的办公室里:

  “……你敢签?”

  陈三皮拿起炭笔,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渗血的左手掌心,毫不犹豫地用笔尖蘸上了自己的鲜血。

  他抬起手,准备在订单的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离纸尚有半寸,一滴殷红的血珠,却先一步从笔锋坠落。

  啪嗒。

  血珠精准地落在签名栏上,如同一方血色的印玺,将这份与禁忌存在的契约,彻底烙下。

  血印落下,万籁俱寂,仿佛连窗外持续了一夜的暴雨,都在这一刻为之屏息,静静等待着一场风暴的终结,与另一场更大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