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问答-《我以抄经得长生,一字一句皆神通》

  这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地方能比汴梁这座皇城,更能汇聚世间的人心、权势。

  它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旋涡,静静的矗立于九州中央。

  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亦或是那自诩超然物外的方外之人。

  都难免不被其吸引、裹挟,进而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

  马车摇晃,徐徐行在禁中。

  陈安端坐于内里,视线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朱红宫墙,心头一片平静。

  哪怕在未曾有眼下超然修为之前,他都对于所谓的权势名利看的很淡。

  可眼下身在此中,想要一点不沾却也是痴人说梦。

  今日这场佛道之争,名为论法。

  但实则在林灵素使得官家同意其灭佛想法的那一刻起,胜负就已经落定。

  眼下胜与败,都是无关紧要,影响不了大局。

  陈安本无意前来,可官家亲自下诏。

  再加上又有道阶在身,便也不好推辞。

  “处玄,时隔多年再度赴宴,有何感想?”

  同行的曹文逸掀开车帘一角,瞧着前面停满华贵车马的空地,同他打趣。

  “倒也没什么不同。”

  陈安闻言笑笑,说出心里话。

  位卑如何,位高如何?

  百年之后都做尘土一捧。

  唯他可与世长存,见证时代更迭。

  两人下了马车,随着人流缓缓步入艮岳。

  受官家之邀前来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此刻尽都身着一新,于水榭亭台周遭落座。

  三五成群,言笑晏晏。

  似也并未将今日这场关乎佛门未来的斗法,太过放在心上。

  毕竟于他们而言,佛也好道也罢,终究不过是个名头而已。

  陈安与曹文逸二人也不去人头攒动的前列凑热闹。

  一如当年般寻了处僻静角落,安然落座。

  “处玄,你看那林灵素周身气机圆融,面上隐有紫气升腾,其之修为怕是比你更胜一筹。”

  曹文逸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水榭当中那位正在与官家谈笑风生的神霄教主身上,声音徐徐。

  “真人慧眼。”

  陈安微微颔首,对此倒也没什么意外。

  若无此般修为,其人缘何能取信周天子,圣眷多年不衰?

  自是有其中道理。

  不过......

  他却能感觉到,其人周身气机虽是强盛,却也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浮躁。

  隐隐约约里,更可见其身后隐现明黄色的只鳞片爪。

  想到先前在方腊身上所见的气运真龙,陈安似有若有所思。

  王朝之运,当真能借来修行。

  便在此时,一位身着紫衣的熟悉身影自水榭当中走出,径直到了二人面前。

  “陈先生,曹真人。”

  钱公公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躬身一礼。

  “官家有请。”

  两人对视一眼,自是知晓不好推辞。

  遂起身随其一同往那水榭而去。

  穿过重重人群,行至天子驾前。

  “陈爱卿,朕记得你亦是此道中人,修行了也有些年月。”

  周天子放下手中茶杯,饶有兴致的发问:

  “若是依你之见,今日这场佛道之争,胜负将落谁家?”

  四周之人在见到陈安两人在钱公公带领下走入水榭时,便是悄然安静下来。

  此刻听闻这般问询之语响起,一个个亦是饶有兴致的的侧耳细听去。

  倒是想瞧瞧,这位分外低调的陈安、陈县子,又会是如何作答。

  陈安闻言,神色不变,躬身回应:

  “回禀陛下,臣以为道法自然、佛法随心,两者皆是前人所留,用以导人向善的至理,本无高下之分。”

  顿了顿,声音平淡如水。

  “至于这胜负......”

  “譬如登山一事,或循山路、或辟蹊径,两者皆可至顶。”

  “其途不同,其志同也。而胜负,同样存于人,而不在于法。”

  “哦?”

  周天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奇异。

  “好一个‘胜负存于人’,倒也有几分道理。”

  他抚须一笑,不再多问,挥手示意陈安于一旁落座。

  .....

  巳时三刻,吉时已至。

  随着礼官一声高亢唱喏,这场佛门强行争取来的斗法比试,终于是拉开帷幕。

  林灵素手持拂尘,率先登台。

  只见其人神情默然,一副不以为意的平淡模样。

  而在他对面,则有一位身披锦斓袈裟,面容枯槁却双目炯炯的老僧缓缓走上法坛。

  正是此番代表佛门出战的天竺高僧,金总持。

  两人于法坛之上相对而立,各自稽首。

  “久闻林真人道法通玄,贫僧今日特来领教。”

  金总持声音醇厚,不卑不亢。

  林灵素早知其名,多年前在艮岳的那场求雨会,其人便多有表现,着实碍眼。

  此刻轻轻一甩拂尘,淡淡出声:

  “既是斗法,便无需多言,出手便是。”

  “真人莫急。”

  金总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贫僧尚有一惑,还望真人能为我解之。”

  他环顾四周,朗声问道:

  “官家有旨,改佛为道,我佛门僧众,自此皆为‘德士’。”

  “既然如此,那贫僧倒是十分好奇,吾辈既为道德之士,敢问道门中人,又当何称?”

  此言一出,场中升起几分嘈杂。

  林灵素闻言,脸上亦是闪过一丝不悦,旋即便冷笑一声。

  “好个伶牙俐齿的和尚!”

  他上下打量着金总持,以及台下那几位同样身着僧衣的佛门高僧,语气讥讽。

  “汝等如今既已遵从圣意,戴冠蓄发,那便当称——”

  “冠人!”

  冠人二字落于耳中,台下众人一愣。

  随即,便有不少道门中人抚掌轻笑。

  不过由于钱公公等一众大太监的存在,没有大声讥讽。

  金总持听着周遭的嘲笑,却也不恼。

  只是静静看着林灵素,不急不缓的反讥道:

  “若如此,真人身着玄衣,日日与笔墨为伴,岂非当称‘墨客’?”

  “墨客”者,亦可是“末客”。

  言其不过是官家座下,终将失宠的末等之客。

  ......

  两人言语交锋,引经据典,你来我往。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竟是谁也不能在口头上辩倒对方。

  周天子见状,渐渐失了兴致。

  他要看的是那般神仙斗法的玄奇景象,而非是两个人在此打口水仗。

  遂摆了摆手,示意二人暂且停下。

  “两位真人皆是当世高人,于这佛道之理,见解非凡。”

  “此番论道,不分胜负,便就此作罢。”

  周天子顿了顿,脸上多了几分期待。

  “接下来,便请二位真人各展神通,以定高下吧!”

  林灵素与金总持对视一眼,各自稽首。

  首轮辩论,平分秋色。

  陈安端起案上温热的茶水,缓缓饮下。

  坐等二人展露神通,一观玄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