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艮岳,今日我为东观尹-《我以抄经得长生,一字一句皆神通》

  “官家性情向来平和,不以苛刻待人。”

  “但却也不能因此怠慢,缺了礼数。”

  艮岳。

  宽阔林中大道。

  钱公公领着陈安穿行其上,低声耳语。

  道路两旁,尽是着全甲持长矛的禁军,铜面遮脸看不清容貌。

  却能清晰的感知到一道道审视目光着落身上,如芒在背。

  陈安坦然行走于其中。

  他心中无欲无求,甚至眼下身来此地做什么都两眼一抹黑。

  自然便也不会有什么压力。

  故而也只是微微颔首,回道身旁小心叮嘱的钱公公:

  “在下明白。”

  旋而伴随着身形越发深入,目光流转间将此地的景致,尽数收入眼中。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

  眼前这座耗费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方才营造而成的皇家园林,当真就像是人间仙境。

  脚下是磨平的青石,道旁是自江南运来的奇石、异草。

  远处亭台楼阁,依山而建。

  山不高,却见有瀑布流水,冬日不绝。

  内里一草一木、一石一景,无不都透着一股巧夺天工般的匠心,以及天下罕有的奢华。

  穿过一道月亮门,四周森严的禁军渐渐稀少。

  钱公公长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子也放松几分。

  见四下无人,他这才有空对陈安解释起来:

  “陈先生,咱家有罪!”

  “今日之事,还望先生万万不要怪罪。”

  他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

  说自己见到陈安给小春子手写书册上的字迹之后。

  一时见猎心喜,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临摹学习。

  昨日为了给天子贺寿,他特意抄写了一份经书呈上,下意识便用上了这新学来的字体。

  “却不曾想,竟是一下子引起了官家注意!”

  “不过还请陈先生放心。”

  钱公公话语信誓旦旦。

  “咱家断不敢贪这天大的功劳,早已将此般字体乃是先生你原创之事,与官家道明了。”

  “故而,官家才会今日一大早唤进觐见面圣。”

  陈安恍然。

  方才心里还在嘀咕,缘何年假都还没有过完,这位钱公公就一大早亲自登门拜访。

  他原本以为这位公公当真是客气,居然还特意前来拜年。

  结果二话不说,便将自己拉到了此处。

  现在看来,居然是这样个由来。

  “所以说,是我随意写的瘦金体,被那位道君皇帝看上眼了?”

  陈安心道一声。

  又想到这位官家当初连自己随意抄来又被别人抄走的一首诗,也能拉下脸来占为己有。

  便也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这瘦金体,上辈子本就是宋徽宗所创。

  自己眼下也不过是拾人牙慧,拿来用用罢了。

  眼下这个似是而非的官家想要,那便给了他就是。

  只要他别“恩将仇报”,非要提拔自己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官,那就一切都好说。

  陈安念头一定,便是笑着同钱公公解释:

  “公公误会了,这字体也并非是在下首创。”

  “说来也是巧,之前在东观整理残篇之时,于一卷无人问津的故纸堆中所见。”

  “在下被其字形中的风骨所吸引,这才日夜模仿,略有所得而已。”

  钱公公闻言,眸子里光亮闪了闪。

  似也诧异的瞥了眼陈安,随之便是瞬间意会。

  也不再多说,只道了句“原来如此”,便又继续带着他一路前行。

  两人走了约莫有两刻钟的时间。

  再度转过一片迤逦的假山奇石,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湖水波光粼粼,似有烟云蒸腾。

  而在湖岸旁,则是立着一座檐牙高啄、画栋飞云的高阁。

  一位身着宽松道袍,头戴逍遥巾的身影,正负手立在楼阁的顶端。

  远风轻拂,衣袂飘飘之下,似有几分神仙中人的味道。

  像是察觉到了来人,那身影微微低头,向下望来。

  钱公公见面的瞬间就滑跪于地,陈安见状也随之躬身长揖。

  “微尘参见陛下。”

  “想来,你便是那陈安了?”

  一阵温和而略带几分懒散的声音,悠悠传来。

  “且上来说话。”

  ......

  楼阁内部,陈设雅致,低调内敛中透着奢华。

  仙鹤炉里焚着上好的龙涎香,有青烟徐徐。

  周天子安坐在主位之上,陈安则肃立在其面前,面色坦然。

  “如此字迹,名有名字?又可是你首创?”

  翻看着手中的一本册子,其神色探究。

  “回陛下,此字体叫做瘦金。”

  “非是臣首创,乃是臣于东观故旧纸堆中偶然得见,心生喜欢,故模仿而来。”

  陈安平静回道。

  “瘦金...瘦金......”

  周天子嘴中念叨,抚掌而笑:

  “好名字!”

  “笔迹铁画银钩,直欲脱离纸面,确有几分风骨。”

  说罢,便抬眼看向陈安:

  “你献字有功,当赏。”

  “说吧,想要什么?”

  一旁低着头的钱公公心头一喜,暗道自己这下两清,可不亏欠陈安什么。

  陈安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动,躬身道:

  “此为先人之书,臣不过将之重现天日,不敢贪功。”

  “眼下能在东观做一校书郎,日日与圣贤经典为伴,已是臣毕生所愿,不敢再求其他。”

  “哦?”

  天子闻言,神情变化,眼含玩味。

  这满朝文武,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

  似这般不贪功名之人,着实是罕见。

  可究竟是以退为进另有所图,还是当真便是如此想的。

  一时半会,却也难以察觉。

  他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

  “既然如此,你便还回你那东观就是。只不过你再做这校书郎,倒是显得有些屈才了。”

  “便这样,自今日起你就做个‘东观尹’吧。”

  东观尹,正七品。

  虽无实权,却也是东观名义上的最高长官。

  只不过......

  “我来做东观尹,赵尹生去哪里?”

  心头思绪一闪而过,陈安却没多想,也没拒绝。

  他只是不想去整天和人勾心斗角、争来争去。

  但原地升职的话,好事一桩!

  “你师父白云道长,近来可好?”

  周天子随口问道。

  “师傅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劳陛下挂念。”

  “嗯。”

  周天子点了点头,似没了谈兴。

  “若是有空的话,可与你师一同前来,届时也可在这瘦金体上同朕较量一番,看谁更得其神韵。”

  “臣不敢。”

  陈安应下,心中却道谁敢和您老人家比?

  无论输赢,都是个麻烦事。

  随后转身,缓缓退去。

  随在他身旁的钱公公神色几度变化。

  又是惋惜,又是佩服,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