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左右为难-《从窑洞到省府》

  三月底的青石乡刚褪去寒意,乡机关食堂的香椿炒鸡蛋成了抢手菜。我端着餐盘找座位时,听见隔壁桌的干部低声议论:“这周班子会又要吵起来了,听说赵书记想推红果村修路项目。”“张乡长肯定不赞成,上个月教育经费的事还没掰扯清楚呢。” 这些话像细小的冰碴,让我心里泛起一丝凉意。

  这种微妙的气氛在日常工作中随处可见。周一晨会布置本周工作时,赵书记站在讲台上强调:“春季是项目建设黄金期,各部门要抓紧谋划,尤其是红果村的路,必须提上日程。”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全场,在张乡长身上停顿了两秒。

  张乡长坐在第一排,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着,等赵书记讲完才缓缓开口:“赵书记说得对,不过春季也是农业生产关键期,农资补贴、春耕指导这些事不能耽误,财政资金得优先保障这些民生刚需。” 他没有直接反驳,却巧妙地把话题引向了资金分配,会议室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晨会结束后,我去送文件,路过张乡长办公室时,听见他正在打电话:“财政局那边再催催,中小学的课桌椅都快散架了,这笔钱必须这个月到位…… 什么?乡里要修红果村的路?我没听说过,你让他们先打报告。” 挂电话的声音不轻,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真正让我察觉到矛盾的是一份调研报告。上周我按周主任的要求,写了篇《青石乡特色产业发展现状分析》,里面提到红果村苹果滞销的主要原因是交通不便。赵书记看后在报告上批示:“此报告很有价值,建议以此为依据,尽快启动红果村修路项目。”

  我把批示后的报告送到张乡长办公室,他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看,眉头越皱越紧。“小李,” 他指着报告里的数据分析,“你这数据来源是什么?红果村去年苹果产量多少?实际滞销比例有多大?修路投入和产出能不能成正比?这些都没说清楚。”

  他拿起红笔在报告上圈画:“调研报告要实事求是,不能为了立项而夸大问题。” 最后在赵书记的批示下方写道:“建议先做可行性研究,待数据核实后再议。” 两种不同颜色的笔迹在纸上形成鲜明对比,像两条互不相让的平行线。

  更明显的分歧出现在周三的党政联席会上。讨论年度预算调整时,赵书记提出从预备费中划拨五十万作为红果村修路启动资金,张乡长立刻翻开预算报表:“预备费总共才八十万,万一发生自然灾害怎么办?上个月柳溪村山体滑坡,抢险救灾花了不少钱,这笔钱不能动。”

  “修路也是民生工程,” 赵书记提高了音量,“苹果烂在地里,老百姓意见更大!”“可以先修简易砂石路应急,花不了多少钱,等财政宽裕了再修水泥路。” 张乡长不紧不慢地回应,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其他班子成员都低头沉默,没人敢插话。

  最终会议没形成统一意见,赵书记拍板:“这事我来协调,先按五十万准备。” 散会时我收拾文件,发现张乡长的笔记本上写着 “盲目决策” 四个字,字迹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

  这种矛盾也体现在对下属的态度上。有次我写了篇关于春耕生产的信息稿,先送给分管农业的张乡长审阅,他逐字逐句修改,补充了大量数据:“这里要写清楚良种补贴发放户数,还有农技人员下乡次数,用事实说话。”

  等我按他的意见修改后送给赵书记,却被要求重写:“写得太干巴,没有气势。要突出‘乡村振兴’‘产业兴旺’这些关键词,把咱们乡的工作亮点再提炼提炼,让人一看就有干劲。” 两份修改意见风格迥异,我夹在中间,只能熬夜写了两个版本。

  办公室的老王看出了我的难处,午休时给我泡了杯热茶:“小李,这两位领导脾气不一样,赵书记是部队转业的,作风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