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抱医闯宫-《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

  谢珩的手刚触到门框,屋内忽地传来一声咳嗽。

  他猛然转身,只见她嘴角渗出鲜血。那血顺着下巴缓缓滴落,落在枕上,颜色黑红,异于寻常,竟渐渐凝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像一扇门,中央裂开一道细缝,缝隙深处似有火光跳动。

  他盯着那血迹,心跳骤然加快。

  这血不对劲,分明是某种警示。

  他立刻披上外袍,俯身将她抱起。她的头软软地倚在他肩头,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用披风紧紧裹住她,快步向外走去。

  院中空无一人。守夜的早已被他遣走,春桃也未现身。他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再等。

  他抱着她穿过长廊,脚步沉稳。天还未亮,宫墙之外的街道寂静无声。他一路直抵皇城南门。

  守门侍卫横枪拦阻:“世子殿下,无圣旨不得入宫。”

  谢珩不语,右手轻抬,判官笔自袖中滑出。笔尖微挑,枪尖应声偏开三寸。他继续前行。

  “再拦,枪断人退。”

  侍卫僵立原地,不敢妄动。他们深知这位世子表面懒散,实则出手狠准。五年前北狄使臣当庭挑衅,便是被他以笔尖挑断腰带,当场出丑。

  宫门缓缓开启。

  他抱着她踏入太医院偏殿时,天边已泛出微光。

  殿内寒意森然,药柜半开,案上零散摆着几根银针。他一脚踹开门扉,震得梁上尘灰簌簌落下。

  “沈从吾!出来!”

  声音不高,却透着凛冽杀机。

  片刻后,太医令自内室走出。他身穿素色长衫,面色苍白,显然彻夜未眠。目光落在谢珩怀中的薛明蕙时,瞳孔微微一缩。

  “她快不行了。”谢珩直言。

  沈从吾上前探脉,指尖刚触及她手腕,便倏然收回。

  “八成经脉已断,仅存一线气息。”

  “你能救?”

  “或可用金针渡脉一试。但……”

  “没有但是。”谢珩抽出判官笔,横在对方颈侧,“当年你能让她假死脱身,如今也该能让她活过来。我不问代价,只问能否做到。”

  沈从吾垂眸,望向地上那方染血的帕子。鲜血仍在渗透布面,形成的纹路竟与他背上所刻《药草经》开篇符号线条如出一辙。

  他闭了闭眼。

  “此法需引心火逆行,焚毁残损经络,重续生机。若成,可延命数月;若败,顷刻毙命。”

  谢珩握笔的手纹丝未动。

  “你说错了。她若死了,你也别想活。”

  沈从吾沉默良久,终是转身取出一只乌木匣。启匣之后,七根金针静静卧于其中,针尾皆刻有细字。

  “我需要一间洁净密室,不得有人打扰。”

  “无人会进。”

  “你也得出去。”

  “我不走。”谢珩立于床畔,一手紧握她的手,“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沈从吾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他点燃一支香,插入铜炉,执起第一根金针。

  针尖入肤刹那,薛明蕙全身猛然一颤。

  一口鲜血喷出,溅上谢珩前襟。

  他咬牙:“继续。”

  第二针落于手腕,她五指蜷缩,指甲深陷掌心。第三针刺向胸口时,她忽然睁开了双眼。

  目光迷离,唇色发青。

  她望着谢珩,声音微弱:“世子……好冷。”

  谢珩立刻将披风裹紧她,双手搓揉她冰冷的脸颊。

  “热了,你看,已经热了。”他说。

  她眨了眨眼,想笑,可唇角刚动,又咳出一口血。

  第四针落下,她身体剧烈一震,呼吸骤停。

  谢珩几乎要冲上前打断施术。

  “别动!”沈从吾低喝,“此刻停下,前功尽弃!”

  谢珩僵在原地,拳骨捏得咯咯作响。

  第五针、第六针接连刺下。她的胸膛开始起伏,虽仍微弱,却比先前有力了些。

  第七针落定,沈从吾退后一步,满头大汗。收起金针,嗓音沙哑:“命保住了,但她尚未苏醒。能否活下来,全凭她自己。”

  谢珩置若罔闻,只低头凝视怀中之人。她脸色依旧惨白,唇泛青紫,鼻息却已有细微起伏。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铠甲碰撞之音。

  有人高声传令:“奉旨查问!太医院昨夜私用禁术,涉嫌谋害贵人,所有人不得擅离!”

  谢珩抬眼望向门口。

  沈从吾脸色骤变:“是魏长忠的人。他们知道你进来了。”

  谢珩不语,俯身将她抱起。她头靠在他臂弯,毫无知觉。

  他走向门边。

  门开处,两名佩刀侍卫横刀拦路,刀刃已然出鞘。

  “世子请留步,待司礼监查验后再行处置。”

  谢珩伫立不动。

  下一瞬,他右手一扬,判官笔疾射而出,砸落地面,深深嵌入砖缝,激起一圈尘土。

  两人愕然怔住。

  他从二人之间穿行而过,一步未停。

  “我抱她进来时,未曾问过谁。”

  “如今离开,更不必。”

  无人敢拦。

  他一路走出宫门,天已大亮。街市渐有行人,见状纷纷避让。

  他抱着她返回世子府,步伐迅疾。

  途中,她轻轻咳了一声。

  他立刻低头看她。

  她双目未睁,手指却在他衣襟上微微抓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我在。”他说,“别怕,快到家了。”

  她没有回应,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他加快脚步。

  行至朱雀街口,她再度轻咳,这次并未出血,只是喉间发出一丝声响。

  他将她搂得更紧。

  “撑住,再忍一会儿。”

  风拂起她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他忽然忆起多年前灯会那夜,她站在桥头,手中握着一支断裂的玉簪。他也有一支相同的。两人都未说破,只将两截玉簪放入同一个香囊。

  那时她说:“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如今,轮到他来守这句话。

  他抱着她踏入世子府大门时,春桃迎上前来,见薛明蕙模样,惊得倒吸一口气。

  “小姐她……”

  “准备热水,换干净衣裳。”谢珩道,“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春桃点头退下。

  他抱着她径直进入内室,安置于床榻之上。盖好狐裘,伸手探她额头,依旧冰凉。

  他在床边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软弱无力,毫无生气。

  他低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不准先走。”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春桃回来了。

  他不曾回头,只淡淡一句:“把门关好。”

  春桃轻轻合上门扉。

  屋内重归寂静。

  他凝视她苍白的面容,忽觉身心俱疲。

  但他不敢闭眼。

  他知道,只要他一松手,她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始终握着她的手,纹丝不动。

  窗外阳光洒落,映照在她鬓边那朵半枯的玉兰上。

  花瓣边缘,已悄然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