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崔姨娘死-《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

  门外那块布角仍搁在桌上,边缘焦黑,沾着泥污。薛明蕙盯着它看了许久,手指松了又握紧。

  她没有唤人,也没有动。屋内灯芯轻轻一响,火光闪了一下,随即暗了半分。

  片刻后,她起身走到柜子前,取出一件深色斗篷披上。袖中藏进帕子与玉佩,药瓶放入内袋。她低头闻了闻指尖,残留着一股烧布的气味。

  门开了,青崖立于门外。他左腿稳稳落地,右腿微曲,身形如弓,似随时准备出手。

  “你看见那布角了?”她问。

  他点头:“不是春桃做的。”

  “是崔姨娘。”她说,“她知道我要动手,想逼我现身。”

  青崖沉默不语,手已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走吧。”她转身向外,“去地牢。”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两个小院,拐入窄巷,石阶向下延伸,湿气扑面而来。守在铁门前的两名护卫见她到来,立刻退开让路。

  地牢内只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黄。空气沉闷,混杂着霉味与铁锈的气息。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最底层西侧的牢房。

  门开启时,崔姨娘正靠墙坐着,发丝凌乱,面色灰败。听见声响,她抬起头,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你还真敢来。”

  薛明蕙站在门口,并未走近。“你烧了信,剪了布角,以为能骗过我?”

  崔姨娘冷哼:“你以为你是赢家?你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我的。”

  “我记得。”薛明蕙声音极轻,“她临终前说了三个字——‘别信父’。”

  崔姨娘一怔。

  “我父亲当年用你的供词,将我娘的名字从清册上划去,改成通敌的婢女。可你知道吗?那份供词,我一直留着。”

  崔姨娘猛地站起,身形晃了晃才稳住。“不可能!我派人搜过你房间三次!”

  “我没放在屋里。”薛明蕙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只露出一角,“我在西厢佛龛的夹层里藏了一整套。包括你给二皇子递账本的路线、你在军饷中贪墨的数目,还有...你兄长替北狄毁掉我娘遗书的证据。”

  崔姨娘眼神骤变。

  “你说我娘该死。”薛明蕙向前一步,“可你忘了,她是掖庭女官,掌管先帝秘档。她死前写下的字,没人敢烧。”

  崔姨娘突然扑来,袖中寒光一闪,半截铁片直刺她咽喉。

  薛明蕙未躲。

  铁片划破披帛,发出细微撕裂声。她后退半步,披帛一角飘落在地。

  “这点力气,连丫鬟都打不过。”她说。

  崔姨娘喘息着,手仍在颤抖。“你算什么?一个病弱之人,靠咳血预知未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梦里看见了什么?”

  薛明蕙抚了抚袖口的裂痕。“你说得对。每次动用血纹,我都会咳血。但你也清楚,越是心痛,看得越分明。”

  她取出帕子,缓缓摊开。

  干涸的血迹勾勒出一幅图,歪斜却清晰。

  “昨夜月圆,我又梦见御花园。”她说,“石桌上刻着一笔账——太原崔氏暗中资助北狄三万两白银,经手的是你兄长,签字的是你。”

  崔姨娘瞪大双眼:“那账本早被我烧了!”

  “可你烧不掉心里的鬼。”薛明蕙收起帕子,“你每做恶事,都会留下痕迹。你克扣我的药钱,我记下了;你推我落水,我记下了;你在茶中下毒,我也记下了。”

  她再进一步,压低声音:“你现在想杀我,是因为你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永无翻身之日。”

  崔姨娘怒吼:“贱种!你根本不配站在这里!”

  她再度扑上,铁片直取胸口。

  青崖出手。

  弩箭无声射出,正中崔姨娘右膝。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铁片脱手。

  薛明蕙蹲下,与她平视。“你想知道我为何能赢吗?”

  崔姨娘咬牙切齿:“因为你阴险!因为你装病!因为你勾结谢家!”

  “不。”薛明蕙摇头,“因为我从不怕死,也不怕疼。”

  说罢,她咬破指尖,一滴鲜血落下,恰好落在帕子中央。

  血纹微微泛光。

  崔姨娘瞳孔骤缩:“你...你疯了!这时还用血纹?你会折寿的!”

  “我知道。”薛明蕙凝视着她,“但我更清楚,你今夜必须死。”

  崔姨娘挣扎着往后退,背抵石墙。“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妇!你若动手,便是犯法!”

  “我不是动手的人。”薛明蕙起身,望向青崖。

  青崖拔出短刀,刀身漆黑,刃口泛青。

  他上前一步,刀尖抵住崔姨娘咽喉。

  崔姨娘张嘴欲呼,却发不出声。

  刀锋一送,穿喉而过。

  鲜血喷涌,溅上墙壁,顺着缝隙蜿蜒流下。她睁着眼,身体抽搐两下,再不动弹。

  薛明蕙静静注视,直至确认她彻底断气。

  然后她转身离开。

  青崖随后跟上,默默处理尸体。她不曾回头,步伐沉稳。

  走出地牢时,天尚未亮。风拂面而来,带着潮湿的气息。

  她立于出口,轻咳一声,以帕掩唇。移开时,帕上已染血点。

  “清理干净。”她说,“别让我父亲看见。”

  青崖应了一声。

  她继续前行,穿过回廊,途经西厢窗下。灯仍亮着,一如昨夜。

  她停下脚步,仰头望向窗户。

  窗内无人。

  她想起春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三天前。端茶进来,放下,低头离去。那时她便觉有异——春桃走路太轻,不像往常。

  如今想来,春桃早已不见踪影。

  她攥紧帕子,朝正院走去。

  途中遇见两名扫地的婆子,低头行礼。她未作理会,径直进入主屋。

  书房门紧闭,她推门而入。

  桌上一封信压在砚台下,信封空白,折痕却新。

  她拆开,信中仅四字:小心身边。

  字迹陌生,墨迹未干。

  她将信投入烛火,烧成灰烬。

  坐下,饮了一口冷茶。茶底沉淀着渣滓,喝到最后,舌尖泛苦。

  门外传来脚步声,极轻,似刻意放慢。

  门缝微启,青崖探头进来。

  “尸体处理好了。”他说,“从暗道运出,会沉入护城河。”

  她点头。

  “崔家那边呢?”

  “尚不知情。”

  “等天亮再传消息。”她说,“就说她暴病身亡。”

  青崖顿了顿:“你要不要休息?”

  她摇头:“我没事。”

  其实肋骨一直隐隐作痛,仿佛被人重击过。呼吸稍深便觉不适。

  但她未曾提及。

  青崖看了她一眼,未再多问,退出关门。

  屋内重归寂静。

  她倚在椅背上,闭目片刻。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母亲的面容,谢珩的玉佩,地牢中的鲜血。

  还有那块布角。

  她忽然睁眼,起身走向柜子,翻出一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几件旧物静静躺着:一根断簪,一块绣片,一枚铜钱。

  她拾起铜钱,背面刻着一个“蕙”字。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她摩挲良久,轻轻放回,合上盒子。

  窗外天色渐明,灰蒙蒙的。

  她起身,准备回房换衣。

  刚走到门口,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是个女子的声音,极低,听不真切。

  她停下。

  那声音又响起一次,这次近了些。

  她听出来了。

  是春桃。

  可春桃已失踪三日。

  她缓缓拉开门,探出头。

  走廊尽头站着一人,身穿浅绿裙衫,手中提着灯笼。

  正是春桃。

  可她的脸色过于苍白,宛如敷粉,毫无血色。

  而且,她的步态不对。左脚拖行,右脚用力支撑,像是腿有残疾。

  青崖的左腿便是如此。

  她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春桃望见她,停下脚步,举起灯笼照了照自己的脸。

  然后开口:“小姐,我回来了。”